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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难(二)再睁开眼,已然不知道过了几日。苌夕如同做了噩梦,这个噩梦将他所有情绪搜刮得丁点儿不剩,除了那无边恐惧。翻身从床铺上爬起,一脸错愕地看着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沭炎。抬手仓皇地摸上脸颊,触及的却是粗糙纱布。除却眼睛和嘴唇,脸上每一寸皮肤都被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又一层。他慌忙跑到梳妆台前,发现那里的铜镜已然消失。像发了疯一样地翻箱倒柜,想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一看纱布到底是黄白的颜色,还是被血浸得一片红,一片白。他风卷残石般,拖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最后被沭炎轻声一唤,才生生停手。“小东西。”素来温和如玉的声音竟有几丝颤,“我把镜子都收了。”屋内静的可怕,仿若能听见阳光在地上游走的声响。苌夕回头看他,又察觉到自己吓人的模样,堪堪转回头背着沭炎,瑟瑟道:“收了......好......眼不见,心也不烦。”窗轩上的那盆兰草失了生气,叶片蔫蔫地搭在花盆边沿。“别多想。”沭炎悄然走至他身后,两手附上他的双肩,将他转过来,深深望进他的眼眸,道:“我这辈子只会认准你。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苌夕看着他,眼中的酸楚即刻转换成眼泪,将眼前人的面容汽得模糊,哽咽道:“......我亦如是!”沭炎垂首,启唇把他夺眶而出的泪珠悉数舔去,道:“莫要再哭了,我心疼。”苌夕很听他的话,眼中的水汽瞬间止住。他也必须听沭炎的话,现在除了眼前的男人,他一无所有。手心里死死攥着沭炎后背的衣料,许久不肯放开。.............................................自那日起,时不时喜欢说笑的苌夕便再不存于人世。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这句话,他在心里默默念了无数回,亦被沭炎的真情打动了无数回。他虽是个妓子,但能得如此真挚的感情,也不枉生老病死一遭。然则,他庆幸了没多久,感激了没多久,顾惜了没多久,便被现实一锤子击破了所有幻想。他发现,那句他感动了千千万万次的情话,是骗人的。可能那句“莫要再哭了,我心疼”是真的。因为心疼,所以心软,所以不忍心赶他出府,只是一概漠视,转了情,移了爱,将那些肺腑之言,悉数转述给别人听。.......................................逐渐的,沭炎出门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时间亦愈来愈久。十日中,有八日都不在家。韶华堪堪,苌夕开始胆怯,胆怯得终日不敢抬头,胆怯得在沭炎面前无法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胆怯得即便脸上那几十道伤口结痂了,仍旧不敢拆下纱布。老爹曾说:“让男人动心的无非两样,出众的容貌,对味的脾性。”如今,这两样他都丢了,与初见沭炎的时候,截然不同。人皆会变,苌夕变了,沭炎自然没有不变的道理。没过多久,沭炎又走了。走之前,苌夕送他到门口。两人一白一红,伫立在宅门外的台阶。沭炎递给苌夕一把匕首,道:“这回可能久一些,你且拿这个防身。”苌夕盯着他的白靴看了许久,将匕首收下,放入怀中,问道:“去多久?”“二十日。”“......还,还回来么?”沭炎望着他,一千个笃定,“当然。”苌夕鼓足了勇气,将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一口气,闷闷道:“别忘了,送我永世砄的时候,你说过什么。”若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嗯。”沭炎道。那日,从苌夕住进来便一直是湛蓝的天空,头一回变得阴郁,灰沉沉的似是要落雨,却又没有。只是一个劲的昏蒙,压得人喘不过气。沭炎约莫是听出他话语里的凄哀,搂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沉声道:“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断不会负你。”“......嗯。”苌夕耳畔一直回响这句旦旦誓言,望着沭炎远去的背影,从怀里掏出一张鲜红色的薄纸,上头赫然写了两个大字——婚书。这是从沭炎挂在衣架上的衣裳里,不留意掉出来的。东海四殿下“沭炎”,与西海九公主“珊瑚”。......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苌夕霎时明白,这动情的话,沭炎不止对他一个人说过。他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想扯出个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如何也笑不出。清风拂过,吹落了他手里的薄纸。飘落在石阶上,而后又卷着残石,被吹得更远。苌夕倔强地扬起下巴,抬首瞧着天上沉闷厚重的乌云。彤色衣袂翩跹,消瘦的身影就这样立在在风里,是昏暗光景中,唯一一抹鲜色。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老爹就着一点孤灯,幽幽靠在桌案上,说着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情’这一字,左右不过图个新鲜,长久不了。”其实......他早该明白。苌夕这辈子最大的坏处,便是拿得起,却放不下。他深知沭炎负他,却还是止不住思念。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正在苌夕度过他第五十七个秋季之时,青贝赶来了。她这回并不是来斩草除根,而是带苌夕离开,前去观摩东海四殿下的大婚。苌夕临走前,将自身的红衣褪下,披上沭炎的皓皓白衫。而后在水池旁,一圈一圈拆下脸上的纱布。青贝看到他刀疤纵横的脸颊时,脸色变得跟她的名字一样,“你......最近,还好么?”苌夕对着水池里的狰狞怪物,轻笑了一声,没有开口。青贝望着他像被刀削过一样的身影,喉咙哽了哽,道:“走吧。”行了两个时辰,沉默了十九日的苌夕突而开了口:“你晓得永世砄么?”嗓子低哑,如同被践踏的萧萧秋叶,没有生气。青贝本不想与他多话,但又觉着他也算是个可怜人,便答回去:“永世砄是上古神石,拥有法力永生令,置身于鬼门阴界的奈何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