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深巷
2.深巷
茶胶寺修复工程已经进入尾声,不少资历较老的工程师在许时风来之前就回到了国内,现在留下驻地里剩下的人不过九个,加上阮语刚好坐满饭厅的大圆桌。 阮语时常到这儿蹭饭,早不把自己当成客人,一进门就找纸杯给大家倒酒。 酒香飘进厨房,刘工高声喊:阮语,我在厨房都闻到你的酒味了!咱明天还得上班,你可别把我队员灌醉了哈 阮语边倒边说:您的意思是把你杯子满上,其他人的空着对吧? 帮忙上菜的耗子王浩听见,也跟着调侃:刘队,二锅头我可以让你,但飞天茅台可不行啊! 刘工虽为队长,但从不端架子,每一位CSA成员在爱戴他的同时也爱打趣他。 一片乐陶陶的欢笑声中,抽油烟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而同时多出来的,是饭桌旁边的木楼梯上缓慢沉稳的脚步声。 阮语抬头望上看,还未来得及收敛笑容,与许时风在暗处的目光撞在一块儿,不知一颗心为她这一眼就此剧烈跳动。 刚才那场雨中,她就知道了许时风的名字,也记住了他突然红透的耳廓。 离近了看,他身上的少年气更浓,唇红齿白,干净得犹如飘着肥皂味的洁白床单,在天蓝白云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时风下来了?刘工捧着最后一碟菜从厨房出来,招呼许时风到跟前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在进门前我们就认识了。嘴上是这样说,但阮语还是再次伸手,不过没关系,刚才我们没能成功握手,现在补上。 略比她高的掌心体温熨帖上来,阮语心神未动,只轻轻一握随即放手,不留恋一点云彩,徒留霞光在天边徘徊不离。 一个人做十人份的晚饭实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阮语来之前叫了一大锅Amok fish外卖,菜上齐的时候外卖也到了。 阮语正要夹起一块油焖大虾,余光却见斜前方有人站了起来。 阮小姐。 筷子还在指间,她抬头,是双手将纸杯举在身前的许时风,郑重得如同朝堂上进死谏的忠臣。 很感谢阮小姐帮我找回电脑,这一杯我敬你的。 说完也不等阮语有所反应,头一仰,斟满纸杯三分之一的酒液就被他一口饮尽,只留杯壁两三点水珠。 如此大的礼,阮语怔了怔,举杯粲然一笑,又引出某人咳嗽连连,面红耳赤。 坐许时风旁边的耗子连忙起来替他扫后背:你还挺虎啊,不能喝就慢慢来嘛,脸都喝红了,你喝得少阮语可能更高兴呢。 阮语拿空纸杯扔他:又想毁我高洁名声,下次连二锅头都不给你带。 耗子嘘她。 会喝的。 喧闹声中,一把沉稳清朗的声音响起,像定海神针,一投下就将翻涌的海面镇得风平浪静。 我会喝的,而且酒量不错,也很少上脸。 至于为什么会咳嗽会脸红,只能说那场骤雨的余威还在。 * CSA每天七点半准时出发去往茶胶寺进行修复工作,阮语怕打扰他们的正常作息时间,吃过饭便要离开。 刘工还做了一盆凉拌鸡爪,正放在冰箱里冷冻,一听阮语要走,忙进厨房倒了半盆让她带回去。 时间尚早,不过八点过半,暹粒是旅游城市,热闹的地方能吵到凌晨三四点,阮语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走夜路会出什么事。 毕竟暹粒没有谁敢惹她这号人物。 你自己一个回去可以不? 阮语每次都是独自来独自走的,但每次刘工又要问她这个问题,她也就遵循每一次的回答,摆摆手道:开玩笑,让你们送我还有面子么? 酒后的她从不正经走路,蹦蹦跳跳地拐过道路最后一棵行道树,站在驻地的一行人才各自散去。 许时风走在最后,蹙了蹙眉头,还是拉住走得最慢的一个同事说:我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 驻地离西苑有段距离,但阮语不打算像来时一样打tuktuk车,先绕去Old market买了包蔬果干,又在路边小摊拿了瓶玻璃瓶果汁,最后才慢悠悠地往西苑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正是老市场最热闹的时间,游人如织,叫卖声和酒吧传出来爆炸音浪跃跃欲试地要将路过行人掀翻在地。 只是刚走出了喧闹的人群,阮语就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巷子里头钻。 有古怪。 她把还没拆开的蔬果干和鸡爪随意塞给从身边经过的小孩,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越走近,巷子深处的刺耳笑声就越明显,中间夹杂着几声的呜咽和类似于求饶的声音,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她没有听出来。 巷子里没有灯,只靠四周的民居窗里传出的微弱光芒点亮视线,鼠蚁横行在纵横的污水间,唯独头顶的朗朗明月注视这暗夜里的一切污秽。 阮语用力将果汁吸光,故意弄出响亮的吸溜声。 谁! 在干嘛呢? 站在阴暗处的两个男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个女人,立刻褪去惊慌,猥琐的笑容从嘴角一路爬上眼角的鱼尾纹,看得阮语直反胃。 余光瞟到了被摁坐在地上的两个小女孩,看到她们脸上的对生的渴求,阮语皱了皱眉,目光再次扫向那两个男人身上。 男人被她这一眼给吓得一激灵,恼羞成怒,开口嚷嚷:你谁啊!不想死就赶紧滚! 若是平常的女孩子看到这一幕,又哪里会平静成这个样子,要么傻得不怕死,要么强悍有能耐。 他看了看面前没有半点怯色的阮语 嗯,跟后者比较像。 哦?泰国人?阮语又挑了挑眉。 刚才她那句在干嘛呢用的是高棉语,所以现在男人也是用高棉语回答她,只是那两句威胁的话里却带着nongnong的冬阴功味口音。 没有理会男人的讶异,阮语又将目光投向那两个瑟缩在墙角的瘦小的女孩儿。 黑亮的大眼睛,塌鼻梁,肤色黝黑,是个高棉人。 两个泰国人拉着两个高棉小女孩儿进这深巷? 阮语的目光瞬间就冷了。 把人还过来,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么多。 稍微高大一点的男人哈哈大笑,显然是在嘲笑阮语不知天高地厚。 被看轻的阮语也不恼,掂了掂手里的玻璃瓶:敢在暹粒这样肆无忌惮地做人口生意的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纳猜没告诉你谁能惹,谁不能惹吗! 听到自家老大的名字,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有了些惧意。然而在他们犹豫之际,身后的破屋里传来了沉着的脚步声。 阮姑娘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那可真是太荣幸了。 一个不算高大的人从一旁的破屋走了出来,双手插袋,走得不紧不慢的,神态轻佻,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戾气。 阮语懒得跟他废话,对着那两个坐在角落的女孩抬了抬下巴:放了她们。 纳猜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了两声,然后单手拎起一个女生举到阮语面前问:我暂且当你刚才看不清,现在让你认真看看,这是高棉人,不是华人,你管得那么宽干什么! 女孩早就被吓破了胆,这时又被人腾空拎起来,张口就开始大哭起来。 阮语凉凉地扫了在哭喊着的女孩,大概只有十来岁,应该还没成年,她心里那把火就烧得更旺了。 西苑的确只是理华人的事,但她抽出瓶子里的吸管扔掉,倒掉里面吸不起来的果汁,出其不意,一脚踢向纳猜举着女孩的手。 我最痛恨的就是贩卖人口,你碰到了我的底线! 纳猜完全没想到她会贸然出手,冷不防被她踢歪了手,下意识就把手里的人给松开了。 阮语瞳仁一缩,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女孩,将她护在了身后。 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原本被稳稳当当在自己手里的人就被抢走了,而且抢人的还是个女人,这也太丢脸了。 阮语!纳猜怒不可遏,凶狠地瞪着一脸挑衅的阮语,我是给周辞清面子才不跟你计较,你可别惹恼你猜爷我! 周辞清现在又不在阮语脸上的挑衅更加肆意,你大可以动手啊。 气极了的纳猜反而笑了,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身后的两个喽啰上前来。 要抢人也行,把我们几个打倒了就把人还你。他轻蔑一笑,别说我纳猜欺负你一个小姑娘,我们一个一个上! 快跑!阮语冷不防地推开小女孩,反手握着手上瓶子砸中冲过来的喽啰头上。 玻璃渣碎了一地,人也直挺挺地倒了地上。 对面的两人明显没想到人会倒得这么快,另一个喽啰咬牙,继续攻上去。 阮语随手把尖锐的瓶子远远扔开,将手腕上打磨得格外尖锐的紫晶串珠捋到指缝关节上,握紧双拳,用尽全力砸在了冲过来的人的眼睛上。 啊惨烈的叫声响彻整条深巷,甚至还传来了回音。 仅一拳,又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倒在了地上,痛得捂着眼睛不停在地上打滚。 阮语练拳的时间不长,用周辞清的话说就是个半吊子,花拳绣腿,只能唬人,真要打起来肯定输得最快。 明白了自己的短板在哪儿,阮语不再在力量训练上放百分百精力,专注找些歪门邪道例如用打磨得尖锐的串珠给敌人增加痛感。 水晶硬度虽然只有七度,但产量还大,便宜,砸完人把珠子扔掉也不心疼,她便让周辞清找人打磨了一堆尖角水晶回来串手串,没想到今天就还真的用上了。 甩了甩砸痛了的手,阮语抬头看着对面的纳猜,歪头问:你也要跟我打? 再次被轻视个彻底的纳猜恨不得上前将阮语千刀万剐,但看到她的两次一招致胜的格斗后,他知道冲动是干不掉面前的人的。 难怪周少总把你带在身边,阮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纳猜笑着鼓了两下掌,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直直往阮语身上扑去。 阮语早知他会攻其不备,扎稳马步放低重心,正要抬腿踹向纳猜的胸口,那个被打趴在地上的喽啰突然起身扑向她。 偷袭来得猝不及防,阮语连忙收脚躲开。 不过短暂一秒分神,纳猜瞅准机会,立马伸出两只手锁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旁边邋遢的墙上。 阮语:我的地盘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