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
白羽
廊上,青蓿和一男神碰了頭。他銀冠高束了馬尾,衣飾體面,丰姿清奇,瞧那一身配劍行頭,自是個上頭神官了。她在夕珠巖,早養成了習慣,見了這等主神,就算叫不出尊號,也得屈膝行禮,垂首讓在一旁。 男神打量了她幾眼,卻向她一揖,笑道:「白羽芳源,見過神官。」 青蓿聽了直覺一嚇,這不是方才承熙說要離遠些的那什麼侍衛長麼? 「神官這臉蛋當真一絕,也難怪尊上動心。」 臉臉蛋?青蓿一楞,芳源這話講起來,輕浮比恭維多些。直覺那意念不善,她又不免一陣緊張,然承熙才且叫她有出息點,想想,自己現在可和他平起平坐。 她勉強將神色擺得鎮靜,學著承熙那冷淡口吻撐了點威儀道:「謹言慎行,沒聽過麼?尊上尊上還等你呢,快進去吧。」 見她那生澀的樣子,芳源略帶邪氣的俊臉扯了個笑,道:「改日,再同神官話幾句,告辭。」他再一揖,離去前,那慣於勾人的眼神,還不忘再掃了青蓿一眼。 青蓿抖了抖,覺得這芳源那眉目和紫鳶有些相像,一火一冰,反正都令她渾身不自在。她開始覺得朱鶯那品味,也真是獨道。 走了幾步,下了殿階,出到外院。她恍然想起,剛剛那紫鳶,不正是被打發到這院子麼。想到紫鳶,她才撐了幾分的威儀倏然雪崩似的一軟,這殿外,早也滿院開花,不差她這一朵。 才轉身想跑,那不想聽見的聲音,就這麼飄了來。 「meimei。」 青蓿又一抖,心裡連聲喊慘,這下尊上在忙,她去哪裡討救兵。 紫鳶搖曳著裙緩緩走上,靜靜朝她做了禮數,笑道:「按禮,姊姊得喚您一聲神官,但姊姊從前因天后之故,待你苛刻了些,為表示歉意,這人後,還容我喚你一聲meimei吧。」 青蓿緊張兮兮的聽了聽,這邏輯,不大對勁,但至少紫鳶聽起來一派溫和,好像不若從前凌厲逼人。 「姊姊姊姊以為好便好。」青蓿輕聲答了句,急著想逃得離她越遠越好。 她才轉身,又讓紫鳶輕輕一拉,道:「meimei這是急著去哪。」 青蓿一慌,連忙扯回了袖,退了幾步:「妳,做什麼。」 紫鳶笑了笑,亦緩緩前移,道:「meimei何必那麼緊張,咱們也不在夕珠巖,沒娘娘出令,姊姊自不會為難妳,如今,還要幫妳呢。」 幫我,青蓿一楞,問道:「幫幫我什麼?」 紫鳶一派親切的輕拉起青蓿袖子,帶她走到梔子樹旁。她不經意的伸手,觸摸著其上一朵白花:「妳瞧瞧尊上這院子,尊上忙仙凡大事,還要貫了靈氣在這養花,如何開這梔子花姊姊不懂,妳何不替他分憂?」 開花。青蓿那簡單的心思立時讓紫鳶牽了去,真心懊惱了起來:「我,我想幫也幫不了多少,姊姊妳,也是知道的。」 承熙那一院花,屬仿氣形鍛造之花,和她花草精耗元開真花有些不同,她也並不懂,只俯下身子,依著本能對著枝節嘗試生花。她一嘆,只覺掌間靈氣流動得比她在夕珠巖之時還差。 「妳瞧妳,這靈氣總是副沒吃飽的樣子,花如何開得好。」紫鳶湊到她身旁,柔柔笑道:「姊姊不懂這開花的法子,卻能幫妳一點忙。」她說著,掌間翻出一珠隱隱湧動的銀藍色光球。 「這是潤元?」青蓿望了望紫鳶手中的珠球,顯得有些驚奇。 她倒不是沒看過潤元,卻當真沒有用過。她在夕珠巖,沒讓雷劈死過去已是萬幸,哪還能計較紫鳶有沒有發予她勞動應得的酬勞。 紫鳶那話聲輕飄飄的籠罩在她耳邊,道:「要認真算算,妳,該也讓夕珠巖欠了數十珠潤元,就當作姊姊還妳一些吧。這潤元,妳收著。」 收著?青蓿退了一步,搖著頭道:「就算是養花,青蓿聽說,提潤元,得上報主神,用印轉送潤元殿待潤元殿調撥潤元。不能這麼暗授潤元的。」 她記得,她從前那些花草精同伴這麼說過。 「meimei。」紫鳶一副莫可奈何的笑著:「在天尊天后身側當差,得靈活點。你方才說的,是公事。姊姊說的,是心意。好比逍遙仙在林間開朵花,贈予心上人。要像你這般大費周章公事公辦完了,就是真讓妳開出那麼一朵花,也乏味得緊,尊上不動心的。」 青蓿迴避著紫鳶那溫和卻咄咄逼人的目光,又退了一步道:「那那麼,我便自己努力,總能開出一朵。總總之,青蓿是不能拿姊姊這潤元。」 紫鳶淡淡一笑,這草精倒也不笨。 「好吧。你既堅持,姊姊也不好說什麼,但妳別忘記了,若有需要,儘管找姊姊。妳這花要開,身子也是要顧的。」 讓紫鳶好氣溫聲的話了幾句,青蓿圓潤的眼眨了眨,半信半疑,怯生生地說了聲:「好。謝謝姊姊。」 殿裡,承熙書房外頭,芳源在門外,吸了口氣,整了整心態,向傳聲鳥通報,道:「白羽芳源。」 這傳聲鳥,是隻色澤閃耀,白裡透金的鳥兒,雉鳥一般大小,立在架上垂下一綹亮麗的金尾羽。據傳牠眷戀牠的金羽過於修出仙身,已是隻重生數次的萬年靈禽,雖未有仙形,能聽令,能覆誦,和說些簡單仙語。牠和承熙以傳聲咒相連,平時守著殿門,若承熙不在殿裡,牠依然能用啼聲,向承熙傳聲示警。傳聲鳥性子忠誠,認定了便不再易主,承熙以為,比心思複雜的諸仙都可靠。 牠傲驕地挺了挺胸堂,瞪了芳源一眼,朝裡喊道:「尊上,白羽君到了。」 一會兒,傳聲鳥睨了他一眼,又道:「傳。」 「尊上,您找屬下。」入了承熙書房,芳源上前一揖,垂首靜候在案前。 承熙面色如常冷淡,隨手將案上整了整:「太師,讓你來替些宇清的人。」 「是。」芳源低著頭,不卑不亢應了一聲。 「我只提醒你,這進德殿,不該靠近的地方,不該輕縱的人,就是一片葉子,也不該放進來,誰,都一樣。」 「屬下明白。」 承熙抬起頭,將目光定在他面上:「你明白是最好,不能進,也不該出,別讓我知道這殿裡的大小事,從你這頭,盡飄到白羽xue居去。你若不清楚這殿裡規矩,我的想法是,宇清守內,你守外。」 芳源靜靜聽著,揖道:「屬下遵令。」 瞧芳源那樣子,倒和白羽紫鳶一個樣,大約是做了隨他說什麼,也不還口的打算。 承熙瞪了他一眼,又道:「另外,近來進德神官換了人,她知道的事還不多,有事,找宇清問去。再不懂,留話找我。」 「是。」芳源再一揖。 「你別只應在嘴上,芳源,我說得明白些,你且聽清楚了,莫要,打她主意。」承熙盯著他,字字令得清晰。 「尊上。」或是也覺得自己太過敷衍,芳源抬上目光,瞧著承熙,淡淡遞了一句:「屬下只怕,危險,並不來自外頭。」 承熙似笑非笑,冷風一般,凜道:「芳源,不才說了,你守外院,咎責,也輪不到你。」 他毅然起身,終止了對話:「就這樣吧。我得上大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