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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了那糖葫芦,又似想起些什么,对着街边指了指,示意道:“喏,如今也街上也没什么人,不如去那边歇歇,等这雨小些再出来。” “好,好,”男人连连点头,也怕再出点事,“那仙长慢走。” “不必叫仙长,”少年人笑声轻快,对他摆摆手,“下回若还见了我,便叫少侠罢!”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男人望着他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轻快身影,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如此仙风道骨,想来定是那无极宗里的仙人!” 轰隆——! 惊雷再次翻滚着响彻长街,男人被震得一回神,只见天边更显阴暗,灰云沉沉压在头顶,似是要落下今年的第一场暴雨,他被狂风吹得一冷,脑中又回想起方才那少年郎的话。 “罢了罢了,”他喃喃着转身朝来处行去,摸了摸口袋,“不如先歇一歇,若是真的伤了,可就得误了今年的农忙。” 只余下轻微细语在街头:“奇怪,怎么多带了三个铜板出门?” 不远处的屋檐下,江绪咬了颗红艳艳的山楂,弯着眼看着愈发阴沉的云层见间歇闪过雪白电光,酸甜滋味在口中炸开,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倒是许多年没吃过这种物什了,他想,若是被简楼子知道,怕是又得挨一顿斥责。 “修道之人不可贪这口腹之欲,”他嘟囔着又咬了颗果子,“我都能背出来了。” 接着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严绥——那是他刚被带回无极宗的时候,也不知为何生了场大病,请了药堂的青筠长老来看,最后严绥替他收了一葫芦的药丸,苦涩的,江绪闹着不肯吃就罢了,反倒在见着那暗红药丸后对着严绥哭,非要吃糖葫芦。 江绪抓着签子的手一顿,皱起了眉。 “这颗也太酸了点,”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牙都要掉了。” 最后是怎么样了?江绪还是不可避免地顺着回忆往下想去,严绥是个极好的人,那日他发着高热,又哭了一通,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却见桌上除了那一葫芦的药,还有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严绥给他留了盏灯,昏黄的,刺得他刚醒便又想哭。 严绥还因着此事被简楼子罚着靠墙站了半日,江绪躲在柱后,听见简楼子训他:“他还小,你不懂事么!修道先修心,这道理旁人可以不明白,你自小便修的无情道,怎会不明白!” 轰隆——! 闪电撕破厚重云层,江绪手一颤,记忆戛然而止,长风从天尽头呼啸而来,隐约还掺杂了点其他的声音—— 尖锐的,破碎的,极其微弱,却好似人的惊叫。 他倏然站直了点,之间雨水瓢泼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哗然雨声淹没了一切。 而江绪的眼神,却准确地落在了某个朝向。 …… 叩,叩叩。 严绥立在门外等了会,屋内还是很安静,身后的院子被雨淋得湿透,他撑着伞,又抬手敲了敲。 叩,叩叩。 窗下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白毛鹦鹉准时准点地开始叫嚷:“早起有饭吃!早起有饭吃!” 但屋内依旧安静,严绥眼神一暗,温声唤道:“绪绪,可是还没起?” 没有任何的回复,他又等了片刻,终是收了伞,动作轻缓地推开门。 吱呀—— 屋内暗沉一片,桌上摆着燃了一半的灯盏,床铺被整理得很整齐,似是一晚都没人睡过,轩窗半开,地上湿漉漉的,淋了整夜的雨。 没有江绪的身影。 严绥不自觉收紧了手指,神色愈发深沉,他倏然转身,抓着伞朝外面疾行而去,才将将跨过门槛,便撞见了从后头过来的简楼子,脸上神情一收,拱手恭敬道:“师尊早。” 简楼子似是有些诧异,问他:“你怎会在这?” “今日雨大,想着送师弟一程,”严绥微微垂着眼,恭敬道,“却不想师弟今日起得早,倒是已经不在了。” “你师弟下山去了,”简楼子说着,眉头却骤然一压,“你身上怎的有妖修的气息。” 严绥眼中翻涌过无数晦暗情绪,最后只是攥着手,嗓音微绷却仍旧温和道:“此番下山惹了些事,竟是追着到了山上来,我已断它一尾,却还是让它逃了。” 他语罢,长袖一抖,便有截血淋淋的雪白狐尾落在地上,简楼子赞许地点点头,宽慰道:“既是能突破宗门下的禁制闯进来的妖修,自是不简单,让它逃了也不无奇怪。” 严绥微微颔首应了,又似不经意问道:“师弟今日何时回来?” 简楼子古怪地看了他眼,道:“既是下山历练,怎么也得一月有余才回得来,子霁,你可是有何事?” 咔哒。 严绥背在身后的手发出微弱的骨节断裂声,神色沉沉再无一丝笑意,语气轻渺莫测: “游历?” 第14章 云袅 雷声时不时地自天上滚下来,积水哗啦啦地朝着坡路往下滑,有贪玩孩童坐于屋檐之下,伸着手去接这冰凉春雨。 “四喜!”屋内传来女人的呼唤,“天还冻着,你莫要贪玩,快进来,阿娘给你熬了汤。” “嗳,我来了。”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应了,刚起身便见着墙上唰然闪过一道白影,她睁大了眼,清亮瞳孔里映着一整片白濛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