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学霸讨论
要不是大家坚持,冬子是不准备让燕子参加同学聚会的,毕竟,这个聚会,是高中同学的聚会。但是,上一次高中同学聚会时,冬子在照顾燕子的爷爷,这个事,大家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过了。 “冬子,燕子必须来,莫说那是你媳妇,就是我们这些高中同学中,也有几个人,初中跟你和燕子也同过学,甚至我们可以这样想,哪个不是葛校长的学生呢?必须的,听到没?” 老班长这话,电话里说得明白,燕子也在身边听着,冬子还在犹豫。那边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陈冬,你不把她带来,咱们就不搞行不行?反正你这家伙已经五年不见我们了,估计也不喜欢我们了,办不办同学会,随你。” 关系好的人,总喜欢用蛮横无理的方式逼你,那不仅是对友好关系的证明,更是亲密程度的考验。这就像两个要好的朋友,见面后,突然打你一拳,你不仅不生气,还为此而欣喜。 这个人,就在电话那头的班长身边,是冬子以前的同桌。 人性就是这样,凡是既可以讲感情又可以讲道理的事,最好讲感情。人与人关系好,最顶峰的标志是,完全可以不讲道理,只因为感情,就可以全盘接受。 相爱相杀,是这种情况的另一种表现。 这位同桌,与冬子当年的感情,是在打骂中建立的。他是容高的正取生,当然属于学霸之类的人。而冬子,临时算作教师子女照顾名额,所以成绩基础就不是很好。 听课听不懂的,作业写不上的,都是这位同桌帮忙。这位同桌每次面临冬子问题的时候,总喜欢调侃他一句,比如这样:“人不聪明死吃亏,你肯定是被这条辅助线拦住了。题在你手上,你想怎么加辅助线就怎么加,你怕它吗?” 他说冬子不聪明,冬子倒也不生气,毕竟人家成绩是数一数二的,后来上清华,现在是清华的研究生,算是双清派,自己不跟他比聪明。 这家伙的成绩,算是从小傲视群雄。他也是容钢子弟,从小就读的子弟校,就跟冬子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并且,也算得上是冬子与燕子一起的初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两个班是隔壁,当然老早就认识。这个家伙,与冬子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老被葛校长喊去办公室。冬子是因为亲人关系,葛校长是冬子的爹爹,所以,喊冬子过去,大不了是一些生活方面的琐事,比如,问一下他母亲的病,或者,请他星期天到家里面来吃饭之类的事。 当然,有时候,冬子也带些汽水或者父亲做的菜,送到葛校长办公室。 而这同桌经常到葛校长办公室,其实是为学习的事。因为,葛校长知道这家伙是个人才,所以要给他开小灶,帮他设计一套子学习的路径。 这位同桌高中时以前几名的成绩考上容高过后,葛校长已经是高中校长了。他专门为一些小天才们,设计了另一条路径:竞赛之路。 集中了最好的老师,集中时间,专门组成培训班,招开最好的学生,搞奥数、物理、化学等竞赛培训。老师与学生,都是校长亲自挑选。如此一来,通过竞赛之路,获得省奖、国家奖、国际奖的,就涌现了一些。葛校长此举,是要在高考分数之外,拓展一些优秀学生,上名校的机率。 比如获得省一等奖的,进入武大华科就有把握了。得到国家级一等奖,甚至国际级的,那基本上是清华北大的苗子。每年,都有这样的学生涌现,是尖子中的尖子。 而这位同桌,就是奥数竞赛的全国奖获得者。按高考分数,他勉强够进清华北大的线。但是,还没高考前,他因为奥数竞赛的成绩,就提前得到了北大清华的预先录取资格。也就是保送资格,他选择了清华。虽然,容高每年都要考几个清华北大的,但这种通过竞赛保送的,那才是最光荣的。 而当年,清华北大,对容高保送的名额也专门有的,需要葛校长亲自写的推荐信,以及这位学生的成绩简介,就可以了。 一个教育工作者,得到顶级高校的认可,那就是最好的业务肯定。 因为与葛校长的关系,所以,冬子与他比别人显得亲密些。当然,更有一层,那就是冬子的身体。冬子比较强壮,也不怕别人,有些人对同桌有不礼貌的,或者因为嫉妒而嘲讽这位同桌的,冬子只要拿眼睛一横,人家都不敢作声了。 要知道,冬子自有一种威风,既不蛮横,也不霸道,但有一种正能量,可以屏蔽邪恶。这句话,正是这位学霸同桌说的。 人的气质有些说不清。冬子成绩也不算好,家境也一般,长相虽然周正但也说不上是气质逼人,就连性格,也基本上算温和并且与人为善,为什么,许多惹事的刺头,都不敢惹他呢?为什么,他自带这种威风呢? 冬子没分析过,他没时间分析这些事。而这位同桌,却分析过。既然是学霸,任何疑惑,都相信自己有能力解释它。他在大学时,业余时间看了不少书,当然天生聪明的他,混到聪明人堆里去了后,就变得更聪明了。 他曾经从心理学及社会学的方面,来分析过冬子这种气场的原因。他认为,冬子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纯朴与自信,带来的强大的健康正能量,足以照亮黑暗。 这是诗化的语言,学霸只会跟另外的学霸说这种理论。一般人,就是有兴趣,也听不懂。 “我们是最能够讲道理的人,但我们喜欢不讲道理,仅凭直觉与感情做事。”他对另一位在美国读研的学霸说到:“比如说,冬子,不论年龄大小,我们都叫他冬哥,他答应得自然,我们叫得自然。这一个哥,是不讲道理的,比如你的年纪,就比他大一岁,但你也叫得自然,对不对?” 美国读研的学霸点了点头:“对,我们跟冬哥在一起,就有一种放松与舒服的感觉,其实,就是吃了他几串羊rou,犯不着多认一个哥。但是,就是觉得,舒服。这是心理问题吧,或者另有深层原因?我是搞生物工程的的,你是搞数学的,不专业啊。” 果然,学霸知道,术业有专攻,不敢贸然评价。 “或许,是因为心理上的安全感,或许是情绪上的正能量。我最近看过一些书,也听过一些讲座,也与其他人探讨过。或许是这方面的原因。” 对方兴趣大增:“愿闻其详。” “人类最底层的追求,是对安全的追求。人类最高层的追求,是社会价值的体现。冬子是安全的,善意,自信,他只给人带来好处,不会给你带来坏处的善意,好像是天生的。你不会怀疑他的动机,跟他相处,一切变得简单,从而快乐。对不对?” “好像有这个道理。” “那社会性,是人类之所以为万物灵长的特性。人类单个的生存能力,甚至比不上老鼠,更比不上熊老虎之类。但人类因为社会性的团结协作,带来了强大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呢?” 留美学霸马上说到:“需要他人。” “对了,只有卑鄙的和高尚的极端,才不需要朋友。前者是怕别人知晓他,后者是别人懂不了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们普通人,都需要朋友。朋友,不仅是可以协作的,也是交流的,哪怕作为人生的参照,来认识自己,也可以。没有朋友的生活,是没有安全感。所以,孤独感之所以痛苦,恐怕与缺乏安全感有关。故此,我们需要朋友,需要完全没有危险的安全的朋友。冬哥,就是这样的朋友。” 留美学霸点了点头:“这个逻辑是对的。实事也对,毕竟,我跟冬哥在一起时间不多,但跟他在一起,有一种坦然而放松的感觉,很舒服的。” “那问题来了,冬哥凭什么,具备这种气质呢?” 这一问,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久,那位清华生冒出一句:“你觉不觉得,冬哥某些方面,跟葛校长有些像?” “那是遗传吗?不对啊,他们并不是血缘亲戚啊?”留美学霸清楚,几乎所有同学都清楚,冬哥跟葛校长亲得像一家人,但并不是血缘上的外孙与爹爹的关系。小葛老师虽然也把冬子当自己的子女,但毕竟,不是亲的。 “文化遗传,文化基因的传递,或许比血液基因的传递更强大。”清华学霸说出一这段,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当时,生物工程的留美学霸反射性地跳了一下:“莫乱扯,有证据吗?” 他是生物工程的学生,目前就读于世界著名的大学,对基因的研究,已经进入相当专业的地步。那著名的双螺旋结构,几乎都时不时地进入梦境之中。什么核糖核酸、脱氧核糖核酸,已经成了他梦话中的口头禅。人类基因编码已经完成,他的导师甚至自信到这种地步:给我一个基因序列,我来帮你找祖先。 基于实验及逻辑的科学,可以到了随时验证的地步,这个学科已经建立了强大的基础。对自己专业的自信,让他敢于质疑任何其它缺乏事实依据的说法。 “你这是猜测,或者说是打比方,你还是清华的吗?你还是搞数学的吗?我看你有点走火入魔,往神学走呢?莫学牛顿,他是个混蛋。” 不要以为他在开玩笑,他们两人对牛顿的历史相当熟悉,他们对牛顿人品的差评,就是像牛顿学术上的好评一样,是真心的。 我们只知道,牛顿在经典物理学的巨大贡献,也知道他对数学的贡献。但其实,牛顿本人还是有弱点的。比如,他是一个相当贪财的家伙,研究炼金术,虽然多次失败但仍然乐此不彼。他剽窃莱布尼兹的高等数学成果,利用辈份与声望,把别人的微积分发明权揽于自己名下,给后人留下了巨大的差评。 当然,莱布尼兹更厉害。你不就是提前看了我微积分的手稿抢先发布了吗?那我这成果被你偷了,我搞其它的就是了。他发明了更多的数学成果,甚至哲学成果。比如二进制数学,为今天的计算机,奠定了基础。伟大的人,总是有办法证明自己的伟大。但作为朋友,牛顿这人,有毒。 牛顿晚年还研究神学,什么是第一推动力,他归于上帝,并且企图用数学方法来证明。所以,有一句话是: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本是一句嘲笑的话,现在,社会上居然拿它当真理。可见,没有科学素养的大众,理解力到了何种地步。 “不不不,我并不是按严格的证据来说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还是明白的。但是,这些假设,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这也是我近期思考的内容。虽然我是一个理科生,但对文科方面的话题,也很感兴趣。不专业,只是好奇而已。” 清华生这段话,有某种把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引入社会科学研究之中的倾向,这可是一个大坑,留美学霸不得不提醒他了。 “兄弟,你跳入了一个大坑,没有成熟的研究方法,是很难得出结果的。从感觉到感觉,那还怎么证明?当然,你所说的依据,倒不妨听着玩。” “文化基因,这东西是一种传承。比如,我们有五千年文明,历代传承下来的习惯,如此强大,经至于,到了外国生活上百年的华侨,都在这种习惯之中,过了两三代人,还存在着,奇怪不奇怪?” 这个现象,老早就让留美学霸意识到了。一般来说,人是社会的产物。一个从小出生在美国的人,在习惯与语言上,当然是美国人。但他们某些方面的气质,却仍然保留着华人的文化特点。比如过春节,比如贴对联,比如舞龙舞狮,比如打锣鼓。 过去,人们一般把它们都归因于家庭影响及民族认同感,很少用基因传承的方式来理解它。 比如犹太人,保持着犹太教的传统。但是,大部分民族保留自己文化传统的方式,是通过宗教认同的。还有一点,是民族习惯。而中华文化的保留方式,既没有宗教的神秘力量,也没有所谓生活惯性。比如,在美国唐人街住的老华侨,已经传到第五代第六代了,后代依然保留着用筷子吃中餐的习惯,这就很神奇。仿佛,巨大的外部生活环境,改变不了他们祖先停下的生活方式。 “对,相当倔强。”留美学霸用了一个感性的词。 “不仅是空间变化影响不了它的传承,时间长度也冲淡不了它的传承。它就像什么?像一个无限延伸的羊rou串,总有一根倔强的竹签,串着它,从未散乱一样。” “具体点,说人话。”生物工程学生,讨厌似是而非的东西,他需要确定性,这是科学训练的结果。 “比如,你读诗经,那应该是三千年前的东西吧。那里面人的情感方式,生活气质,到今天也没怎么变化,你品,你细品。” 两人想了半天,也说出了许多篇章。对《诗经》的重视,是从葛校长教语言时,就强调的。他给成绩好的同学多次说过,大家学有余力时,除了读课本以外,多读读诗经。 当时,有些同学就笑,这葛校长说的话,跟孔子教育儿子时说得一样的。当年孔子对儿子说,要多读诗经,读了诗经,才可以跟自己对话,哪怕多知道一些鸟兽的名字也好。 其实,说到这里,他们都想到了一个猜测:葛校长本人,就是在传承这些基因,如同当年孔子一样,作为教育工作者,反复让学生学习这种基因,是有意的传承。 年轻人最感兴趣的,当然是爱情。于是,他们两人谈起蒹葭篇、桃夭篇、鸡鸣篇,突然意识到,三千年前的爱情婚姻,人们追求的美好模式,到今天,自己这两个饱受科学训练的现代人,居然向往的模式,是一样的! 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如果你发现,自己的喜好与追求,与三千年前的祖先是一样的,那就会震惊于,这种伟大的传承。 “你觉得,有哪些内核,可以单独提出来呢?” 留美学霸提出这个问题,很符合他的思维习惯。所有东西,如果不找出它的特别不同的点,你就无法分析出来。虽然,当年葛校长讲过“格物致知”的广泛含义,但是,他如今cao作最为熟练的,是把“格”当成区分,当成区别事物不同特征。只有找到不同的特征,你才能够把握它的本质。 “找到了平衡路线,也许是中华文明的特征。”清华学霸觉得,他用平衡这个词,也是暂时借用,只不过,现在还没找到更恰当的词。 所谓平衡,是在哲学上三种关系的动态平衡。他解释了他的思考。第一是人与自然的平衡,将天地人同样看作平等的,人只要主动适应了天地规律,就可以把握自身的命运。既克服了人定胜天的狂妄,也克服了被动接受命运的安排那种消极。当然,天地与人平等,就意味着没有神的存在,没有超越于自然与人的第三个主宰者。这是最伟大的理论,第一次让人有的尊严,让自然更有平和亲切的理解。孔子推崇祖先崇拜的目标,就是崇拜人,而不是崇拜神。道家与儒家推崇易经,意思是天地阴阳是可以认识的,这就更从理论上,提高了人的地位。精卫填海,我命由我不由天,多么具备奋争精神。 第二是人与人的平衡,用社会伦理的办法,如同孔子所说的那样。通过人与人道德礼制与亲情之类的联结,让人类形成以感情为中心的向心力,可以减少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利益纠葛无处不在,因为情感与伦理的约束,让这种冲突,有了另外的化解办法。避免了两种不平衡的极端:要么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总想永居别人之上,提出物极必反、亢龙有悔的教导,要求大家谦虚。另一方面又提出人的命运是可以自己变的,可以不服输地奋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三是人与自身的平衡,自己无限的思想、澎湃的情感,在受到现实约束之中,所处于的极不协调的状态,是让人痛苦的原因。而我们传统文化中,提出“齐物论”,道法自然。或者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通过与他人与社会的参照,找准自己的位置。一日三省吾身,就是这种修养。所谓中庸,就是有度,所谓所度,就是掌握平衡。 说了这么些,两人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又好像没得出明确结论。 “你实话说吧,你究竟是喜欢冬哥的善良,还是他的rou串?”清华学霸问得直接。 “两个都喜欢,咋了?就不兴精神物质双丰收吗?” “我就晓得,你这家伙,吃了不给钱的好东西,肯定高兴,小算盘打得响嘛。” “我再打得响,也比不上你们搞数学的。你口口声声说朋友,你吃他的羊rou,不比我吃得多些?” 大哥莫说二哥,麻子长得一样多。 “也许是冬哥大方,羊rou是他家有的。但是,他这种自信的付出,底气何在呢?兄弟,我是指精神上的。” 清华学霸想了想,对方这问题比较复杂,但很关键。对啊,冬子钱也不多,成绩也不算很好,他却始终处于一种比较开心比较自信的精神之中,付出热情与羊rou串,付出某种说不清的温暖与向上的精神。 原来在班上时,最调皮的学生,并没有他开心得自然。成绩最好的学生,家境最好的同学,也没有他那种透进骨子里的自信与骄傲,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冬哥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吗?当然不是。 难道冬哥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哪怕一个貌似伟大的人,在身边人眼中,也是平凡的。但冬哥不是这样,越是身边的人,越是莫名地亲近他。 他一定具备某种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