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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雅风在他小臂处一摸,果然穿得如此厚实,明明是大夏天了,他也不怕中了暑气。伏在他肩头哭成了个泪人,喉头哽得厉害:“你不许胡说!我偏要跟着你一起上路,到了下面年年都给你做冬衣,比这暖和十倍一百倍的都有!你不许丢下我一人!” 他乖戾孤僻,他暴虐嗜杀,他被圣上厌弃,他不被人所喜。 他纵有千恶万恶,可作为她的夫君,从来都是真心。他从深可入骨的恨意中抽出了全部的仅存的温情,通通给了她一人。 容璟邰口中应着“好好好”,右手却在她背后睡xue上轻轻拂过,怀中人便软软地倒在他身上了。 他缓缓凑近了一些,近到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眨眼间能扫到她的长睫。喘了好一会儿,克制着心底想要后退的冲动,贴上前吻掉了她颊上的清泪。 又凝视许久,眸底眷恋愈深,试着在她柔软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成亲九年来,这还是头一回吻她。 大约,也是此生最后一回了。 府门外一片喧闹,“缴械不杀”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他抱起她,步伐稳健地从书房一路走回正院,看着她被一个暗卫接到怀中,合着眼,仿佛睡熟了。 * 大皇子府抄家的当日承昭没去,既不想去,门下清客也拦着不让他去。他既为储君,与兄长手足相残,怕是会于他德行有污。 听人说大皇子当日并未反抗,神情中没有一丝半点的憎恶,一句话没说,也不为自己分辨半句,便那样束手就擒了。 他身边近侍都不知去了何处,官兵抓人的时候也没一人出来护着他。阖府上下的丫鬟小厮都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丝毫不顾忌旧主怎么想。 整个皇子府都被官兵团团围住,府里头已经成了个空壳子,多年家财不知去了何处,掘地三尺都没找到。而往日深居简出的大皇子妃,竟也不知去向,搜遍满城也没寻着人。 “呵,竟还是个痴情种。”消息传回,承昭低声笑了,也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欷歔。 大皇子这些日子被拘在府中,吃喝穿用都由太子的人经手。 每日送来的午膳晚膳之中都有一股辛辣古怪的味道,明知掺在里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容璟邰却也不与呈膳的人争辩,顺着他们的心意吃了个干净。 自打改了食膳之后,他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醒来便是晌午之时了。 无人与他说话,他也不想说话。以往成雅风总会诱着他多说些话,如今府中这般沉闷,他反倒不习惯了。闲来无事便在纸上画画,画的全是一个女子,一笔传神,破画欲来,画的是何人自不必说。 又过两日,他开始看不清东西,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光线亮的时候能看清大致的轮廓,连自己画在纸上的是什么都瞧不仔细。 又过两日,手上也没了力气,握不住笔了,笔尖勾出的线条也不再流畅,再画不出她的半点神♂韵了。 容璟邰静静坐了一日,终于停了笔。把先前画的十几幅画像尽数贴在书房内,偶尔他目力好些的时候,还能瞧上两眼。 呈膳的侍卫也不与他说话,如今他连时日也分不清楚,却渐渐放下心来,此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暗卫定已护着她逃远了。 直到有一日,他全身乏力,竟发觉自己起不了身,眼前一片沉黑,一点光都瞧不见。 太医来诊了脉,也没与他多说什么,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每日送来的午膳晚膳中那股辛辣古怪的味道消失了,将他府邸围困半月的官兵也通通撤了走。 府中仅有几个老仆因为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勉强能照拂一二。 容璟邰躺在榻上静静笑了。大约这便是他们的报复,让他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再没有作恶的能力。 待想明白,他心中反倒没什么怨恨,大约是这些年心力交瘁,如今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反倒想嘲笑他们心慈手软。若是围场行刺一事能成,太子和公主早已是刀下亡魂。储君暴毙,此时京城定已大乱,他的父皇如何还能高居帝位? 若比狠,谁能比得过他呢? 可惜了,大约那一家人都有龙气护佑,他这般邪秽是近不了身的。 而此番,他本是能与成雅风一起逃的。可若是他逃了,她得跟着他逃一辈子,再不能出现在人前。她那么娇,又受不得苦,天罗地网她逃不出,他也舍不得带她过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 更何况这许多年来,他何曾给过她半点欢喜?她值得更好的托付,而不是自己这样满心丑恶的拖累。 如今他束手就擒,坦白一切,主事之人都已落网,皇家定不会大费周章追究她。日后她只要不在京城,无论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 容璟邰撑着起身,因不习惯黑暗,蓦地跌到了床下。正要摸索着爬起,却忽然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 他呼吸蓦地一滞,那般熟悉的脚步声,是他听了许多年的。多日未曾说过一句话,此时喉中艰涩,连声音都抖得不能自抑,颤着声音问:“谁?” 站在他面前的那女子一身农妇打扮,却丝毫不掩其貌美。那女子缓缓在他身前蹲下,也不拉他起来,冷哼一声,慢腾腾说:“我从来不知,你也是会骗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