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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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来朕看在眼里,不会再有比你做得更好的人了,你费尽心力,朕在秀女堆里,也找不出第二个和你一样的人。” 谢柔怔忡非常,转眼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异样的光彩,似有心又似无心,她不确定那是什么,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鼓膜,声音越来越清晰。 “所以,随你心意选吧,朕不在乎这些人。”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萧直男:我不想要,不喜欢,不在乎! 谢依依:(欣慰脸)好乖 第8章 有心无心 阅选结束,云姑送走了管事嬷嬷和确定入宫的秀女,转回坤元宫。见谢柔眉眼弯弯,在窗下侍弄花草。 “娘娘看着心情不错。”云姑道。 谢柔心里反复念着的,是萧承启对她说的那番话,涩然中带着一丝半缕的甜意,但这些心思不便让旁人知道,于是她道:“大事落定,我也好松快几日。” 云姑笑言:“娘娘怕是一时半会闲不得呢,还要安排妃嫔们的居所,按位份赐礼,往年阖宫请安,礼数也少不了。” 说起位份,谢柔想起另一桩事来,轻蹙了蹙眉,道:“这几件事倒是其次,只不过这次的位份皇上要我来定,此事于礼不合,违背祖训,切不可传扬出去。” 云姑也敛了笑,迟疑了一下,道:“可是位份如何来定?皇上是不会招人侍寝的。” 往年萧承启为了掩人耳目,让右相放松警惕,用了许多法子蒙混过关,妃嫔们误以为侍了寝,实则是萧承启暗地做了手脚。 中间还闹过几次笑话,一些妃嫔为了争宠,假装怀上龙嗣,她们本以为最后可以通过嫁祸他人,或者流掉孩子来结束骗局,顺便谋取利益,结果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们不知道萧承启从来没碰过后宫的任何一个女子,因此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招数在萧承启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然而这一回的情况和从前不同,这些妃嫔不是右相的棋子。 “云姑,你可知道为何皇上明明不愿意选秀,但他没有极力反对,或者干脆惩罚那些逼迫他的臣子?”谢柔直起身来,道。 云姑回:“是皇上尊重娘娘。” 谢柔摇了摇头,道:“不,是他在内心深处,同意我的说法,朝廷的事千头万绪,就算他可以处理好,也需要过渡期,他不能为了选秀的事得罪群臣。” “他是护着我,也尊重我的想法,但他从未失去过理智。”萧承启是怎样的人?她见过他很多面,年少时他压抑本性故作顽劣,隐忍坚韧绝非常人,素日莫看他嬉笑怒骂仿若凡人,但做事自有法度界限。 她没见过他歇斯底里,也没见过他爱恨无度,就像选秀一事,说到底是他忍了。忍臣子、忍她,然后做好准备,去忍无关紧要的妃嫔们。 谢柔不喜他的隐忍,却无可奈何,如阅选那日脱口而出的直白言语,他说得太少。 不够,还不够,他们的缘分终究还欠火候。 谢柔眉心漾起一丝涟漪,而后她想了想,道:“本次入宫的秀女不多,我记得是十二人,先按照家世来定位分,以后的事看皇上的意思罢。”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完成自己的事,然后一步步退离这座皇宫,以静制动,以退为进。 云姑大抵是清楚她的意图的,于是颔首回应。 又听谢柔补充了一句:“正议大夫的小女儿这次也入选了,你去内库里翻一翻,将那冰篆文织相思雀的绨素屏风送给她,其他人的就按惯例择选。” 云姑一愣,道:“奴婢记得那是十二扇双面绣的屏风,又用了紫檀木雕花,娘娘都舍不得用,当真要送出去么?” 谢柔笑了笑,道:“放在内库里不用也要积灰的,不如送出去。送到别人手里,它自然就发挥作用了。” 云姑顿了一顿,渐渐琢磨出其中意思来,微微一笑道:“是了,拿了人的,终有一日要还。娘娘是对此女有所期许?” 谢柔微点了下头,不过也没多说,只笑着道:“去吧,也多留意一下这些姑娘的性子礼仪。” 云姑道:“奴婢晓得。” 谢柔看她走出去,继续剪起了枝子,花盆里的花半开未开,数一数有十三朵,她的目光定在花蕊上,终是去掉了一朵,凑成十二之数。 不知她走后,这宫里还剩下多少人? 日子一晃就到了请安的时候,各宫妃嫔安顿好住处,整理了妆容前往坤元宫。云姑和雀儿对此也很上心,天还不亮就掐好了时辰将谢柔唤起来,一早就在正殿摆好了阵仗。 “时辰也太早了,雀儿你看看,外面是不是还挂着星星。”谢柔无奈的被按在铜镜前,少之又少的抱怨起来。 雀儿精神头却很好:“娘娘,今儿是大日子,奴婢认为除了封后赐册宝的那日,就数今天重要。” “怎么说?”谢柔问她。 雀儿笑道:“凡间不是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么,以前娘娘都是要向前皇后请安的,少不得被苛责刁难,如今娘娘是皇后了,秀女甭管什么位份,都得向您跪安,奴婢想想就开心。” 谢柔哑然,接着道:“那按你的说法,我还得拿出几分气势吓一吓她们?” 雀儿一吐舌:“奴婢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柔一脸好笑。 “等妃嫔们到了,您晚一点出去,先考量一下她们的耐性,说话的时候多吓唬她们几次,好让她们以后温顺一些。”雀儿小嘴叭叭不停。 云姑奇道:“雀儿,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招数?” 雀儿道:“还不是和前皇后学得。” 云姑倒不这么认为,笑了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不过下马威还是要的,娘娘是皇后,就算以后要走,现在也要立住了,只是光做表面工夫未免差了点意思。” 谢柔从镜中看她,端详了一刻,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想到一处时只需视线相交,心里头的想法也就都明白了。 她倏尔一笑,道:“如此,就把中宫不稳的消息散出去吧。” 雀儿倒抽口凉气,叫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谢柔笑道:“傻雀儿,你不是要我吓唬她们、考量她们的品性么,若我不出题,她们怎么作答?” “那如果这些人生了坏心,都不尊敬娘娘了,后宫岂非大乱?” 谢柔无所谓的一笑,道:“这一批秀女的心思怎会相同,我瞧正议大夫家的就挺好。” 雀儿跟着谢柔的时间很长了,可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谢柔一番话又把她说糊涂了,可旁的话她也问不出来,于是只好闭了嘴,等什么时候琢磨出来再说。 转眼天边泛起鱼肚白,宫里逐渐热闹起来,各宫的妃嫔迈着莲步,依次踏入坤元宫,环佩玎珰,珠翠环绕,各有各的美好。 雀儿打定主意要找茬,借着上茶的机会,把所有人的衣裳收拾扫过一遍,查看有无僭越,要不是谢柔发话,她能再来第二遍。 众妃嫔宫婢几乎都是第一次面见皇后,十分拘谨,站在座下一动不动,她们都听说过皇后其人,乃是圣上登基至今“宠爱”最久的女子,后宫妃嫔换了好几遭,只有这位屹立不倒,而且节节攀升,从才人到皇后平步青云,连带着兄长也提了数个阶品,成了镇守国境的大将军,但凡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这位皇后必是手段高明的主,自然无人敢造次。来了坤元宫,大抵就是想瞧瞧皇后的性情,心里好有个底。 其中当然也有苦恼的人,例如正议大夫广仁海的女儿广芸,她深知父亲与谢柔的隔阂,心头不免打鼓。 “jiejie,你头上怎的有汗?”离她最近的怀化将军之女苏葳如小声问她,有提醒之意。 广芸自幼被板正的父亲训惯了,性子胆小,碰上大事更是怯懦,她咬了咬唇,道:“我……我有点不舒服。” 苏葳如却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微动,轻声安慰道:“jiejie,听说皇后娘娘为人温婉娴静,定不会为难咱们的,何况娘娘不是还送了你绨素屏风,定是看重jiejie。” 广芸唇都咬白了,强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此次选秀就是朝臣迫皇后的,若中宫有何不妥,皇后娘娘恐怕会先来找我算账。” 苏葳如睁大眼睛,道:“jiejie说什么呢,就算广大人和娘娘有龃龉,那也是前朝的事,管jiejie何干?” 她不说还好,将话说直白了,广芸更是畏惧,虚汗如雨,几乎将妆都弄花了,广芸的婢女察觉不妥,低声道:“主子静心,皇后面前不可失仪呀。” 广芸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苏葳如悄悄塞给她一方手帕拭汗,她没来得及用,就见云姑从屏风处站了出来,紧接着扶出一女子,众人一凛,忍不住抬头看去。 入目先是一截皓腕,带着冰玉做的镯子,称得皮肤如晴日里的雪。其后是黑红色的宫装,纹饰古朴,凰鸟梧桐枝,闲云两三朵,那凰鸟虽是金线织就,却不觉得晃眼,自带娴雅气度。最后才是正主容颜,众女子皆是家族明珠,自诩才貌绝顶,但看女子一眼,却不禁都屏息了一瞬。 那是介乎清雅与柔媚之间的容貌,双眉婉约似江南细柳,眼眸含着万千种风情,柔情似水又矜持安静,望之可亲,琼鼻朱唇如工笔画上精心一笔,极准极妙,多一分少一分都差之千里。她的美不张扬,可通身上下都在阐释世间美好。 怪不得被圣上捧在手心上,苏葳如看得尤其仔细,心中叹了一声。 短暂的停滞后,众位妃嫔回过神来,一齐跪下行了大礼,礼数很是到位。 “诸位meimei有心了。”谢柔素手微抬。 妃嫔们谢恩起身。 两方初见,妃嫔们又谨慎自持,问什么就答什么,要不就是奉承着,无人有错处,雀儿盯得泄气,云姑抿唇笑她。 谢柔提点了不少宫里起居行走的细节,众人应诺,又喝了一盏茶,今日的拜见就算结束了。 广芸一直提着一口气,听到可以走了才松了松,没想到刚站起来,就被皇后叫住,她吓得腿都软了。 “皇后娘娘……”她攥着手帕,垂着眼睛支吾。 谢柔微微一笑,道:“本宫见你面色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广芸一愣,万万没料到谢柔这样仔细,她慌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嫔妾本就内火旺,容易出汗,是嫔妾失礼了。” 谢柔道:“那就好,本宫这里有些杭菊,你带回去用吧,宫里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来和本宫说,当然其他meimei也一样。” 在殿中有观望之意的妃嫔们听到这里,心里才踏实,这才全部退出去。 广芸见人走光了却更慌了,宫里妃嫔们都是一天进来的,皇后不留别人,只留了自己,是不是要趁机责难?真是越想越可怕。 她抬手胡乱的用帕子抹了抹下颔。 “咦?”雀儿忽然轻讶了一声。 广芸怯怯的看向她,眼中疑惑。 雀儿道:“原来您喜欢木兰花,巧了,我们娘娘也喜欢呢。” 广芸方意识到苏葳如递给她的帕子上绣的是木兰,她惊得脸色惨白,和皇后喜欢一种花不是不可以,但在宫里,大家心思敏感,难免会说她僭越,雀儿在这个时候直截了当的指出来,怎么听都像是有意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喜欢,这个是别人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连忙语无伦次的道,眼眶都红了。 谢柔三人哑然失笑,明明她们什么都没说,广芸脑子里却好像能延展出无限的剧情,怕不是戏本子看多了? 谢柔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轻声安慰道:“木兰是高洁的花,喜欢它自然是好的。” 广芸咬唇。 谢柔打量她,略微思忖后又道:“纯婕妤,你既喜欢木兰,可知道木兰花还有一层寓意是什么吗?” 广芸一愣,嗫喏道:“嫔妾不知。” 谢柔微笑道:“寓意勇敢无畏。” 广芸怔住。 谢柔坦诚的看着她,道:“本宫留下你,并不是因为和你的父亲有何不快。” 广芸支吾道:“娘娘……您……” 谢柔摇了摇头,问道:“那日阅选本宫就注意到你了,你是想进宫的对不对?” 广芸脸上一红,她原先不大想入宫,可是她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不受长辈们喜爱,嫁人恐怕也挑不到好的夫婿,她想了很久,觉得还不如进宫换个环境,既能帮一帮父亲,也能让自己喘口气,然而她自己的性子太软弱,尚未经一丝风浪,就吓成这样。 谢柔道:“本宫想,广大人个性正直,教出来的女儿也一定品性高洁,所以选了你进来。” 广芸乍一听闻,愣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