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已矣乎
树梢轻轻一抖, 细软的枝条被压得半弯。 那双踩在树梢上的鞋履是簇新的,虽然样式看起来普通,随便哪处集市都能买到, 但是鞋底与鞋面的针脚很细密。也许它没有京城那些鞋铺里的鞋履讲究,却是十分舒适。 衣袍下摆随风飘鼓,靛蓝的布料有些粗, 不过这布织得不错, 基本没有歪斜的地方, 染色也很均匀。 ——廉价的粗织料子经常有这两种毛病, 想要这样的上等品, 不止要多付一些铜板, 还得买的人费时用心地去挑。 这双鞋、这件衣服的主人, 能把粗衣短袍都穿出卓然不群的风采。 他站在树梢上, 右手负在身后,一派悠然。 身边是一望无际的林海,远山悬崖有瀑布落下, 山峰侧面仿若身披翠帛的女子,便形成了仙女捧瓶之势。 身处这样绝妙的美景中, 孟戚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前边有一只鸽子在飞。 鸽子越飞越慢, 它扑腾着翅膀,开始在林木上方徘徊绕圈。 孟戚完全没有过去抓人的意图。 因为,他觉得这只鸽子迷、路、了! 事实上这里已经不是龙爪峰了, 而是另外一座山。 最初鸽子快速向前飞, 方向也跟孟戚之前看到的两只鸽子一致, 孟戚自然没有怀疑,直接追了上去。 鸽子飞得很快,山里的地形复杂,遮挡视线的树木又多,寻常人就算轻功高绝,也有可能追丢,孟戚在上云山里随时能感应到灵气,倒是不怕这点。 孟戚开始还觉得青乌老祖狡猾,用鸽子做联络的点居然不在龙爪峰,而是藏在别的山头。 越追,越不对劲…… 孟戚之前估摸着宫钧还要回六合寺,是觉得青乌老祖可能不会放过知道内情的人,可他也没想到青乌老祖会这么快动手,直接就在山道上袭杀这群锦衣卫了。 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锦衣卫撤出六合寺的时间没有多久,就算脚程再快,也不应该离开龙爪峰了,所以孟戚判断这次袭击发生在山道上。 这且不说,宫钧也毫不犹豫地就回来了,同样快得超出他的预想——绝对是遇到了大敌!一个宫钧自问不是对手,还十分惧怕,不得不回头来找自己的大敌! 这个大敌,非青乌老祖赵藏风莫属! 绝对是青乌老祖亲自出现了! 孟戚笃定地想,看来这场阴谋很快就要进入下一步。青乌老祖现身,可能是要掌控六合寺周围的一切变动,确保这场局万无一失。 可到底是什么呢? 孟戚就这么想着想着,蓦地发现走的路越来越远了。 前面那只鸽子是怎么回事? 孟戚心里咯噔一跳,随即面无表情,停在树梢上看着那只鸽子继续往前飞。 很早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就开始使用信鸽传书,到了楚朝,太京有专门的训鸽人,民间的富庶之人也开始玩起了鸽子,尤其是那些商户。码头上经常有鸽子飞来飞去,把太京附近城镇的价格报过来,哪儿缺布,哪儿需茶,皆都一清二楚。 孟戚虽然没有养过,但是见过不少。 刚才抓到的那只鸽子,就是上好的那种。不管是体态、毛色还是眼神,皆为上上之选,所以孟戚没有想到它竟然会迷路,又不是幼鸽了! “啧。” 孟戚忽然想到多年前,旧友宋将军不准他碰那笼鸽子的事。 宋将军喜欢灵巧聪明的鸟儿,鸽子也有一些,宋将军家里的园子修得特别漂亮。胖鼠还曾经因为惊吓到了宋将军家的鹦哥,被一颗松子砸过脑袋。 宋将军十分宝贝他的鸽子,不仅不许孟戚碰,也不许其他人靠近,每次打开笼子放出去,连他自己都要躲得远远的,只让训鸽的家仆动手。 “……鸽子飞出去的时候受到惊吓,就会乱飞一气,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吾等都是行伍出身,有煞气,不能近。” 宋将军对靖远侯跟孟戚是这套说法,在邓宰相等人那边又是另外一套说辞,什么居移气、养移体,官威太大,会吓到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鸽子。 邓宰相大怒,众人合谋偷了宋将军家两只鸽子。 原本打算写个字条让鸽子带回去,证明鸽子认得路,因为怕鸽子真的回不去,于是住在宋将军隔壁的靖远侯出了个主意,从院墙架个梯子,爬上去往那边丢鸽子。 然后鸽子顺利地带着字条飞回去了,皆大欢喜,众人撤了梯子装作从来没有爬过墙。翌日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对宋将军冷冷一哼。 所以他们当年冤枉了宋将军? “……” 孟戚回忆了一遍太京的训鸽人,以及当年军中用来传信的鸽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数万大军齐齐喊杀的声音,也没把鸽子吓得迷路,分明是青乌老祖的属下没把鸽子养好! 忽见前方黑影一闪,有只褐羽大鹰向着树林俯冲下来。 孟戚:“……” 急忙施展轻功追上,一招浑圆柔和的掌风将想要捕猎鸽子的褐鹰远远推了出去。 鹰没有受伤,只是掉了两根羽毛,恼怒地鸣叫了一声。 “对不住了,你吃了它,字条就白写了。”孟戚抓着那只瑟瑟发抖的鸽子,叹了口气。 老鹰不甘心地在树林上空盘旋。 孟戚将鸽子放回树枝上,鸽子立刻跌跌撞撞地钻进了一个树洞,然后被洞里的松鼠又叫又跳地撵了出来。 鸽子再次慌慌张张地飞起来,一头撞到了树干,直直栽倒。 孟戚默默伸出手把鸽子接住。 他只是想要吓一吓青乌老祖,想让那些人知道国师孟戚没有死,还要来找你们麻烦了,意外不意外?结果呢? 让鸽子送封信都这么难。 幸好跟上来了,否则那张大夫夸过的字条岂不是随着鸽子的残骸一起,丢弃在了老鹰的巢xue中?那也太可惜了! 算了,像这种送鸽子上门,帮助鸽子完成“送信”任务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先回龙爪峰看看。” 孟戚身形一展,带着撞昏的鸽子开始赶路。 那只鹰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拍拍翅膀,盯着孟戚跟了上去。 *** “啊!” 宫钧一声痛叫,随后吐了好几口血。 “行了,站起来吧。”墨鲤收回手,重新号脉。 滞闷的气脉豁然贯通,宫钧轻松了很多,他望向墨鲤的眼神更复杂了。 这是孟国师上哪儿找到的大夫?不止医术高明,还内力深厚,而且看着只有二十来岁。这个年纪别说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了,怕是在杏林名医的行列里都站不住脚。 等等,孟国师看起来也很年轻! 宫钧神情微变,医术高明,疑似精通刀法的高手—— “静心。”正在号脉的墨鲤皱眉说,“你在想什么,一惊一乍的?” 脉象跟气息都是受到惊吓的反应,瞒不住墨鲤。 宫钧定了定神,似乎冷静了一些。 墨鲤搭着脉,沉思道:“伤你的人,用的是碎腑拳?” “不错。”宫钧没想到墨鲤只是治伤,就能猜出敌人的路数。 他觉得心里那个猜测,没准就是真的! “……碎腑拳是一门十分难练的功夫,看似刚猛,实是暗劲伤人,极为阴毒。伤者乍看不严重,不懂武功的郎中很难发现症结所在,其实暗劲已经破坏了经脉脏腑,重者三日后吐血而亡,轻者不知卧床休养,继续加重伤情,等到数月后发作起来同样要命。” 宫钧听得心里一动,卧床休养?他有理由甩脱麻烦了! “有劳大夫了。”宫钧虚弱地说。 他吐了血之后脸色发白,现在又刻意装出这样虚弱无力的声音,连体内运转的内息都被刻意控制了,神情里带着三分后怕、三分恼怒、三分沧桑、以及一分心灰意冷,不管怎么看都是在伤感自己武力不济的人。 “原来宫某捡回了一条命。”他自嘲道。 几个锦衣卫围在旁边,闻言正要劝慰,却听墨鲤慢条斯理地说:“不,宫副指挥使轻功好,对方打不中你,你只是被这门歹毒拳法的余势伤到了。还挺好治的,加上副指挥使的武功不错,能自己调养恢复。我再开个方子,放心,价钱不贵,连人参都用不着,就来点儿普通的黄芪切片,喝上几天补气,其他药就不用了。” 宫钧:“……” 他的亲信属下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宫钧浑然天成的虚弱模样,纷纷不信,那个姓肖的百户蓦地站起来道:“大夫,我们同知吐了这么多血,你还说不严重?连药都不必吃?” 墨鲤一点都不恼,语气温和地颔首:“说得有道理,都吐血了,那就再开个补血的方子?” 宫钧连忙补救道:“大夫,我刚才头很晕,站都站不稳。” 这倒不是假话,他带着锦衣卫到了六合寺门口的时候,差点儿就要昏过去了,看东西都有重影。不过这会儿躺着,又被墨鲤用内力逼出体内淤血后就好多了。他伤都伤了,又没说假话,多问问没坏事,万一真有什么隐患呢? 墨鲤收回了号脉的手,沉吟道:“你真要听原因?” “这……当然了。” 宫钧隐隐感到有些不妙,然而属下都在身边,哪有问病说了半截就不问的,再者他确实怕自己真的忽然死了,家里的狸奴没了着落。 墨鲤点了点头,自然地说:“你刚才有伤势不轻的错觉,是因为你跑得太快了,加上淤血跟气脉堵塞,这才头晕目眩手脚无力,躺躺就好。” 众人:“……” “好了,十两银子,加上刚才那两位的伤势,一起给十五两银子罢。” “什么?”宫钧震惊。 那两个锦衣卫伤重若此,肢体都残缺了,加起来才五两银子? “……大夫,你要的酬金是否不太合理?”肖百户忍不住问。 宫钧欣慰地看了自己的得力下属一眼,不枉他平日里的栽培帮持。 “大夫刚才不是说,同知的伤势并不严重?” “没错,他伤得不重,也不致命。”墨鲤点了点头,郑重地说,“但碎腑拳的暗劲性质很麻烦,即使是那点儿淤血,也得需要更强的内力才能将它逼出。如若不然,宫副指挥使从此之后就会缠绵病榻,咳嗽不止,每日子时跟午时都要发作一次,直到他的内力高过对方。我方才粗略一算,怎么说也要十年吧,十两银子贵吗?” 墨大夫自认秉承师训,他行医救人的时候,只会少收钱不收钱,绝不会胡乱敲诈。 “那两位锦衣卫的伤,换一位有经验的郎中或者一位学过武功的大夫也能治,而且再怎么治终究不能妙手回春,还他们完好无缺的肢体。宫副指挥使不一样,他明天就能起床,五天后就能恢复如初,十两银子贵吗?” 墨大夫说完,发现从宫钧到肖百户等锦衣卫,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怎么?”墨鲤疑惑地问。 宫钧艰难地摸出自己的钱袋,钱袋上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虎斑纹狸奴,正在推球玩。 肖百户后知后觉,怎么能让上官拿钱呢?他开始找自己的钱袋,结果似乎在刚才的袭击里失落了,直接摸了个空。 宫钧摸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这次真.无力地说:“不用找了。” 墨鲤淡定地收了银票,五两银子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不算多拿钱。现在他跟孟戚已经到了太京,银票可以使了,毕竟城里到处都是钱庄。 “宫副指挥使休息吧,我去外面看看。”墨大夫从容地走了。 他一出门,肖百户就忍不住说:“刚才那位大夫是在显摆他武功高吗?” 墨鲤脚步一顿。 “……是吧?什么叫做‘需要更强的内力才能逼出淤血’,还说‘少说要十年才能自己痊愈’?这意思就是说,他比那个戴钟馗面具的人武功高,而那个戴面具的人至少比宫同知多十年的内力修为?这是治病,还是吹嘘啊?” 宫钧气到翻眼睛。 ——你们就不能再等一会开口?这么近,就以为大夫听不到了吗? 墨鲤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他边走边想,自己说的是实话,怎么听起来是那个味道呢?难道是跟孟戚待久了,被每时每刻都很自信的孟国师带坏了? 墨鲤去前院找了老和尚,后者正愁眉不展。 “大夫来了!”老和尚连忙站起来,哆哆嗦嗦地问,“如今怎么是好?他们连锦衣卫都敢动手,吾等想要离寺,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墨鲤想了想,然后问:“帝陵宝藏的入口在哪儿?” “这……说不好!”老和尚愁眉苦脸地说,“之前是在后院那边动的土,确实破了封土层,可是挖了没几天就遇到了水银。老衲没下去,也不知道情况。” “那就不要去后院了,方丈把寺中的僧人都带了住正殿吧。”墨鲤认真地说,“休息的话,打个地铺就好,等会儿我也跟宫副指挥使说一说,让锦衣卫都留在前院,避免出什么岔子。不要单独行动,若得了机会,立刻出寺。” 老和尚一迭声地应了,立刻带着小沙弥去找人。 除了人,少不得要把铺盖枕头被子、粮食以及水缸搬到前院来。 六合寺里忙忙碌碌,几个锦衣卫紧张地守在山门前,刀都不敢收回去,唯恐那些蒙面人出现。 墨鲤把寺里转了一圈,回头去找宫钧,走到厢房前忽然听到肖百户说: “您的意思是,刚才那位大夫可能是玄葫神医……” 嗯?很有眼力! 墨鲤早就穿回了外袍,他手指微动,摸着袖中无锋刀,心想大概是这柄刀让宫钧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能从治病的手法里看出刀意,算是很有悟性了,竹刀之名不虚。 “……本人?” 等等,刚才肖百户说了什么? 墨鲤稀里糊涂地把那句话连起来想了一遍,他是玄葫神医本人? 怎么认的? 他怎么可能是老师? 秦老先生都八十岁了!他看起来很像八十岁吗? 墨鲤很懵,肖百户也有同样的疑惑。 “可是……那位玄葫神医成名已久,难道不是一把年纪,须发皆白吗?刚才的大夫,似乎还没有属下的年纪大呢?” “你说这话的时候想过孟戚吗?”宫钧反问。 这话一出,房里房外都安静了。 是啊,孟国师就跟吃了长生不老药似的,看起来年轻得要命。锦衣卫一般都认为孟戚是练了什么邪功,就是江湖传闻里那种可能要吃人心喝人血的邪门功夫。呃,不过一般练这个的好像都是邪道妖女,或者说妖妇,这类人是话本里长盛不衰的角色。 妖娆美艳的女子,心怀恶意地勾引江湖少侠,正义凛然的少侠自然是不上当了,可是听说书的就好这一口,一边唾骂一边过瘾地想着那幅画面。 结果说书人话风一转,方才年轻美貌的女子武功被破,面容瞬间苍老,头发掉光,宛如百岁老妪,原来是练了邪功。那绮丽迷乱的意境顿时消失,方才遐想的人像跟吃了虫子似的。这般情形,也算是茶馆酒楼里常见的一幕了。 有这样的想法存在,锦衣卫当然更怕孟戚了。 “您的意思是,那位大夫也练了邪门功夫?” 墨鲤听到这里,怒意顿起。他当然不能任由这些人诋毁秦老先生的名声。 “阿嚏!”宫钧狠狠打了个喷嚏,汗毛倒竖。 他猛地推开了窗户,正看到神情冷肃的墨鲤。 众人:“……” “不,我的意思是玄葫神医的医术高明,人尽皆知,可能有驻颜不老的方子。”宫钧苦笑不已,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他如此敏锐,推什么窗? 坚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推窗不好吗?听上去还真诚! “你们猜错了,我不姓秦!”墨鲤冷硬地扔了句话,转身就走。 这时原本守在院子里的锦衣卫回来了,肖百户迁怒道:“你们跑哪儿去了?同知伤得这么重,你们连个院子都看不好?” 那两个锦衣卫愣愣地说:“同知命吾等想办法跟太京联系。” “算了,进来吧。”宫钧把人叫了过来,威严地问,“情况如何?” “回禀同知,不太好,一点动静都没有。” 锦衣卫暗属在山上有据点,见了烟火讯息应该立刻下山或者来接头,可是他们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什么都没看到。 “这个青乌老祖到底想做什么?”宫钧心烦意乱,一不小心岔气又咳嗽起来。 此时孟戚已经来到了一座道观后面。 正是建在六合寺附近那座山谷里的道观,孟戚想到山里有鹰,鸽子传信就不能多远,否则放出去就没了。 距离最近的就是弦月观了,于是他过来碰碰运气。、 运气不坏,还没进道观,涌动的灵气就告诉了孟戚这里有高手。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在上云山之外没有这种感觉,隔着这么远就能“看”到道观里众人的模样。 道观里有很多黑衣蒙面人,弦月观原本的道士都被关在地窖里。 两个戴着钟馗面具的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小了,武功还不错。 孟戚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个老道身上。 手持拂尘,眼睛微闭,道袍外面那层纱讲究得要命,日月星辰八卦按序排开。 “谁?” 老道似有所觉,猛地睁开了眼睛。 孟戚恰好弄醒了鸽子,用内力推了它一把。 鸽子稀里糊涂地原地转了个圈,很快认出了弦月观,连忙扑腾着翅膀飞了进去。 “师父,是六合寺的传信鸽子。”戴面具的女子跃起了将鸽子抓在手中。 青乌老祖仍然狐疑地盯着外面。 他的女弟子拆了竹管,将纸条展开。 “啊!” 青乌老祖瞪了她一眼,拂尘一卷将纸条夺了过来。 他也不用手碰,一眼扫过去,神情立变。 “原来是国师上门,贫道失礼了。”青乌老祖一扬衣袖,弦月观供奉三清的正殿到道观正门,三重大门一起被内劲震开。 青乌老祖沉着脸迈出了门。 孟戚施施然地走出了竹林,沿着石阶进了道观大门。 黑衣蒙面人纷纷后退,两个面具人跟着青乌老祖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孟戚。 这时林间忽然飞来一只老鹰,收拢翅膀停在孟戚身后的岩石上,神俊异常。 “这……”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纵无充耳琇莹,也非会弁如星,只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裳,一样令人不敢小觑。 如此人物,又有神鹰相随。 他闲庭信步,神情傲然,睥睨间好似天下尽在指掌中,又何须高冠华服衬托? “在下冒昧上门,还请主人勿怪。”孟戚忽然一笑,神情轻慢地说,“是了,尔等并非此观的主人,鹊巢鸠占,图谋不轨。” 说到倒数第三个字的时候,孟戚声音蓦然加重,同时迈出的步伐一顿。 瞬息强横的内力迸发,像是狂风骇浪将院前的黑衣人卷得东倒西歪。 等到最后一个“轨”字说完,遍地都是呻.吟的黑衣人,蒙面巾全都飞了,两个戴着钟馗面具的人艰难地靠在三清正殿的墙壁上,目光骇然。 孟戚发难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都被孟戚忽然那一笑转移了注意力。 甚至有人浑浑噩噩的,完全没听见孟戚在说什么。 青乌老祖自然不在其中,他只退了三步,头发道袍有些乱了,却终究扛下了这一击。 他神情阴沉,原本从容的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