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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还在一点一点地上涨,将通往村庄的道路一截一截地淹没。 到了晚间,勇者们都不敢安眠,而是在村落周围点起篝火。人们就着火光,监视着水位的变化。 身后几步就是他们的家园,坐落在半山缓坡上的小村庄,距离山顶也没有多远——苏美部落,事实上已无路可退。 所有的男人都在村庄外戍卫了一晚上,女人和孩子们则惴惴不安地待在新起的陶砖房里休息,等候着消息。 有一座小屋内始终有灯火闪烁。所有人都知道伊南就在那间屋子里——神和他们在一起,就这么一个念头,已经足以让他们心中安稳,在各自的岗位上坚持下去。 待到清晨,终于有个好消息传来:“水不涨了!不涨了!” 水涨到距离村庄边缘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水位终于停住了。 这本应是让人长舒一口气的时刻,却被清晨天空中密布的阴云蒙上一层阴影。 没过多久,天空就像是被开了个口,大雨倾泻而下——过去那个冬天完全不曾光临的雨季,竟然在这时候赶到了。 这对苏美尔人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整个部落都在哀嚎:心态崩了…… 人们缩在陶砖房里,用芦苇编成的屋顶只能支撑一天半天,时间久了,就滴滴答答地开始漏雨。 而这雨又不见停,一连下了五六天,人们连片刻阳光都未见到。 在这期间,食物是严格按照人数分配的,每个人都只有一小份面包、一小块熏rou、一瓦罐清水。烹饪用的炉子柴草多少有些受潮,一生火整个村子里都是浓烟,因此每两天才开一次火,只能保证烧开足够的饮用水。 生活艰苦得难以言喻。而村落之外依旧是汪洋一片。 勇者们都挤在一间砖房里。有个来自卡山的勇者实在是忍受不住了,终于口出怨言:“这要在卡山,现在就只有最强壮的人才能待在这里。” 他只是随口抱怨,但是这话听在苏美部落的勇者耳中,就有些不入耳。 “怎么,还嫌弃老弱?老弱吃你种的小麦啦?”一个苏美尔勇者当仁不让地怼了回去。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来自卡山的勇者有些悻悻的。他当然知道苏美尔人的态度,他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带着妻小投奔苏美部落的。只是大水退去的日子遥遥无期,谁知道部落现在的存粮能不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 ——要知道,这里可是有大两百号人呢! 两百张嘴同时吃东西,这几天一过,村里的存粮正在飞速减少——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 “看不惯你可以滚啊!”苏美尔勇者却不依不饶,也是心里憋久了一股子气,无处发泄。 “如果不是忠于这部落,老子早就远走高飞了,还用等到现在,还用被困在这里?”来自卡山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马上从地面上弹了起来,伸手指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滴,大声说: “咱们祖祖辈辈,天经地义,给部落出力最多的人应该得到最好的待遇。我们几个自打来到这儿,福没享过两天,尽窝在这里吃苦受累了——这不公平!” 几个卡山来人一起跟着跳了起来:“是呀,凭什么出力最多的人得到的和旁人一样?” 苏美尔人不甘示弱:“要比拳头硬是吗?来来来,我们苏美尔人从来就没怕过谁!” “想打架你发话!是在这屋里还是外头雨地里?” 一时屋子里剑拔弩张,最先开口反驳的苏美尔勇者脸红脖子粗,握紧了拳头。对面来自卡山的勇者满腹委屈,却也不肯让步,挥动着拳头:“来吧,这里没带怕的!” “好了,别闹了!” 身为部落首领,库一直心事重重,直到这时,才出面弹压双方。 “存粮都还没吃光,现在还远远没到要讨论牺牲谁不牺牲谁的时候!” 库的话掷地有声,马上让大家冷静下来。 “就算是存粮不够,部落还养了不少牲畜。只要我本人还有一口吃的,我就会保证大家都有一口吃的。” 库板着脸,眼光在所有勇者面上掠过。 他的话短暂安慰了在场的勇者。可是只要一回头,看见外头连绵的阴雨还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大伙儿又都心塞不已。 如果真要这么无止境地与洪水僵持下去,当然是把口粮供给强壮的人和年轻的人,整个部落能有人存活下去的机会会大一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在苏美部落绝对行不通。 当初辛辛苦苦地种田,硬生生改变了狩猎的生活方式,就是为了能养活更多的人,包括那些孱弱的、没有用的,甚至被视作负担的……因为这些人,同样是重要的,是值得被爱的。 坐满了勇者的屋子里,气氛沉重而压抑。 现状如果持续,甚至恶化,冲突必将再次上演。 谁知就在这时,一种奇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一种明亮而清澈的声音,像是口哨,听来又不是口哨,它吹出了高高低低的音调。这些音调组合在一起,莫名地和谐悠扬,音与音之间又圆滑流畅,听起来十分舒服。 一群性情刚猛的勇者,竟然都听得出了神,原本心中那些郁闷的情绪,躁动的不安,似乎都被这明快的小调小心地安抚了。 整个村落都静了下来,唯有清亮的曲声在人心中静静地流淌着。待到一曲终了,挤在屋子里的勇者们兀自回忆着犹在耳边萦绕的调子,如梦初醒般地齐声说:“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