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147节
有生了病、被家人嫌弃,只能自己爬进深山里等死的老人; 有站在街边揽客的女子,身上都臭了,还想用身子换点银子,给家里的孩子挣口吃的; 有三十出头的壮汉跪地磕头,求官老爷们放过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儿…… 魔有千千万万种,有冤魂不散,有业病缠身……但没有哪一种,能够比拟这般如此真实、如此残酷的人世间。 我父亲曾对我说,为官者不需要读那么多狗屁圣贤书,一条老街,一条北仓河,就能让他们知道这个官要怎么做。 为君者无论是吴家,李家,还是陈家,只要还有老街,还有北仓河的存在,都不会长久。” 这几句话…… 裴笑又用脚踢踢谢知非:兄弟,看不出来,那吴关月还有大格局。 谢知非淡淡看他一眼,回以一记冷笑。 “父子二人在老街一住多年,每年长公主都派人来接一回,每年都被拒绝。父亲十八岁那年,长公主下了最后通牒,命令父子二人即刻回京。” 等下! 季老太太和吴关月差两岁。 季老太太十六岁离开东兴县,如果吴关月十八岁离开老街,那几乎就是一前一后。 晏三合在心里暗暗做下标记。 “父亲见祖父不愿意回京,便写信与长公主交涉,最后他以入朝为官的代价,换取了祖父继续在老街生活的自由。” 吴书年说到这里,声音依旧温淡,但气息却有些不太平稳。 “我父亲熟读史书,博古通今,身上流着两代皇室的血脉,既不缺野心,又有手段,再加上长公主这些年苦心布局经营的人脉,他很快就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 那几年是他们最为母慈子孝的几年,我父亲还顺着长公主的意思,娶了我母亲。” “等下!” 裴笑怎么都忍不住要出声打断:“就没我家老太太什么事吗?” “裴公子,我说过了,老太太的事情后面会说到。” 吴书年目光与他平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你才会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有缘无份。” 裴笑一噎,到底还是老老实实闭嘴。 “我母亲……” 吴书年静了一瞬,眼神一点点暗下来。 “其实很可怜,她是长公主亲自挑中的人,知书达礼,温柔娴静,长得也很美,却没有一天能走进我父亲心里。 她每天晚上都会站在院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那条青石路,等着父亲从另一头走过来。 比我母亲更可怜的,是几位姨娘,她们与我父亲同完房,就会有人送来一碗避子汤。” 这又是为什么? 不应该多子多孙多福气吗? 晏三合十分疑惑,“是你父亲觉得,她们不配怀上他的子嗣吗?” “晏姑娘的想法和我曾经的想法一样,直到后来,我能与父亲像成年人一样对话时,他才告诉我缘由。他说……” 吴书年平静的说着每一个字。 “我这一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让你来这人世间已是自私,又何苦再多几个冤魂。” 他竟然这么想? 晏三合手指不自觉的攥起来。 从老街走出去的吴关月,是脱胎换骨的吴关月。 他跟长公主回京,入朝为官,娶妻生子,一步一步位极人臣……其内心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目的。 吴书年看到三人脸上的震惊,心里有着无法与人言说的骄傲和喜悦。 这就是他的父亲。 他这一生唯一崇拜和敬仰的人。 “慢慢的,我父亲的权势越来越大,尤其是陈氏老的王去世后,新王仅仅十二岁,极度依赖我的父亲。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聊一聊陈氏。” 吴书年深深吸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大齐这片土地上的魔咒,每一个千辛万苦登上高位的人,在平定天下,铲除异己后,就开始肆无忌惮。 锦衣玉食不够,酒池rou林不够,三妻四妾不够,我们吴氏一族如此,李氏一族如此,陈氏一族,更是变本加厉。 他们争权夺利,奢侈骄纵,连我祖母这个嫁出去的公主,都想着要把权力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这时,一声冷笑从门口斜出来。 “这不是魔咒,这是人的心魔,这个心魔还有一个名字叫——欲望。” 院子里的众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吴书年,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丫鬟的嘴里说出来的。 晏三合看了李不言一眼。 这么牛逼的话,她可说不出来,一定是她那个牛逼的娘说的。 “姑娘说得很对,就是欲望,权力的欲望。而欲望如沟壑,永远填不满。 我父亲位极人臣后,在朝堂上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每一刀都砍向陈氏一族。 这就造成了他与陈氏的对立,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陈氏一族对他恨之入骨,数次派人暗杀我父亲。” 第148章 故事(四) 吴书年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暗杀不成,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和我的祖父身上,杀祖父的命令,其实是长公主亲自下的。” “妻杀夫?” 裴笑惊得声音拔高三度。 吴书年看了裴笑一眼。 “动手之前,长公主给我祖父写过一封信,让他劝一劝儿子。 我祖父回信说,当初是你让他入朝为官的,谁做的孽,谁自个受。长公主看完信,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对手下说了一个字:杀。” 即使过去很多年,吴书年说到这里,依旧一阵悲从中来。 “其实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并不是很清楚,父亲也很少与我谈起过。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在想,是什么让我祖父宁肯一个人独居在破旧的老街,也不愿意回那富丽堂皇的长公主府? 一日夫妻百日恩,又是什么让我祖母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个‘杀’字,就为了她身后的陈家吗?” 晏三合偏过头看着吴书年,只见他满目冰冷,胸口一起一伏,极力压抑着痛苦。 就在这时,周也的大掌落在吴书年的颈脖上,很慢,很轻的揉捏着。 无声安慰。 渐渐的,吴书年的情绪平复下来,缓缓又道: “祖父的死,是压倒我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以养病为由,把长公主软禁在府里。在筹谋数年后,那场针对陈家的杀戮悄无声息的来临。 吴关月,我的父亲,几乎杀光了陈氏一族的人,坐上了大齐国的王位。” 一场滔天的杀戮,又掩盖在吴书年平平淡淡的言语中。 桌上三人只觉得脚底心窜起一股寒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父亲坐上王位的几个月后,带我回了老街,这是我第一次回老街,也是最后一次。” 吴书年目光一偏,向裴笑看过去。 “我们二人站在北仓河边,父亲和我说起了他的童年往事。” 来了! 终于来了! 裴笑心潮澎湃,浑身的血液都奔腾了起来。 “我父亲说,在北仓河的另一边,有一个小姑娘叫三妹,还有一条狗叫黑蛋。裴公子,你外祖母的闺名是叫三妹吗?” 对上了! 裴笑激动的拼命点头,“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他说完这一句,便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脸上的神情……” 吴书年叹息着阖上眼睛,似乎在回忆。 “要怎么形容呢,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眉头舒展,嘴角往上扬,眼角弯下来,像是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中,连头发丝都软了下来。” 这样的形容,让晏三合心里生出强烈的不适感。 从她听到吴关月这个名字起,这人就和杀戮两个字画上了等号。 哪怕他心里再怀家国天下,再怀百姓苍生,陈氏一族,郑家一百多口人,还有那场因他而起的战争中死去的人,都是他刀下活生生的冤魂。 这样冷情冷性的人,露出哪怕一丝丝的柔情,都是奢侈。 “我问父亲,你是不是喜欢她?父亲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裴笑因为听到这一句话,眼里迸出两道亮光。 “我又问父亲,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娶回来,就算做不了正妻,做个妾也是好的。” 吴书年说到这里,又看了裴笑一眼。 “我说这话,不是辱没你外祖母的意思。父亲妻妾颇多,能说话的一个都没有。 我当时想如果那个叫三妹的姑娘,能陪在他身边,至少他不会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