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菠萝,逆向年龄差aboif,1
季凛小时候对陌生面孔是过目不忘的。这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当时他的父母因意外过世,以谦虚的语气说也是家中遗产颇丰,自然引来许多嗜血的蝗虫,将他当做继承财产必须的道具争来争去。 他心中知道这些人全都不怀好意,却因为是未成年人而毫无抵抗能力,毕竟他不能独自一人生活到成年,这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好在他的父母十分谨慎,留下了完整的几乎没有空子可钻的遗嘱,规定了他本人成年之前不能动公司,大部分遗产,也不能签字转让,而将大部分财产都交给专业机构打理,等到他成年才能决定支配,此前只能按月从固定账户领取不少的生活费。 至于公司大权旁落,理财经理人中饱私囊,这就是无法控制的事了。 眼前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他深知他们都不怀好意,而自己就是一块肥rou,提起了最大的警惕,强迫自己记住了每一个人和他们说的话,为的是能够保留证据。将来或许没人能替他偿还这些成长路上的折磨,但他自己可以讨债,记仇并非没有意义。 整个成长过程对季凛来说都十分艰难。他被有权监护自己的人争来夺去,在自己家里也不得自由,外面又传播起来各种猜测,而他的行为也助长了他们对他的各种分析。 青春期开始发育之后,更多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长得无疑夺人眼目,即将到来的分化给了太多人希望,因此当他显露alpha的端倪,许多人觉得失望,但紧接着身边也出现了更多人,甜蜜的柔软的omega,试图治愈他内心的伤痕,或者接近他那阴森冷漠的哥特式内心。 他度过了同样糟糕的青春期。太多人盼望他堕落,而一个注定家财万贯深受创伤纠缠,没人指望能够做出什么成绩的富二代,除了堕落和混乱的私生活又会拥有什么? 他用美貌和恶劣的趣味勾引了许多人,十几岁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约会,甚至不仅限于omega。虽然这种混乱生活的趣味寥寥,但丰满的胸部和柔软的屁股确实带给他依偎的温度,和一些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觉得安慰。 这漫长的前情和少年时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在初次见到瑞香的时候表现糟糕无比。那是他十七岁的生日,照例有盛大奢侈的生日宴会,宾客们包括成年人和当时他身边围绕的暧昧对象们。暴露过度的泳衣,香槟灌满泳池,还没到年龄的主人在人群中狂欢,被酒精和闪亮的唇膏包围,音乐声震耳欲聋,当他消失的时候或许有人尖叫着试着拉住他,但却并没有人真的在意。 他从人潮中逆流而出,带着漫无目的的稀薄醉意穿过熟悉的路径,走到夜风清寒的栏杆边。 瑞香转过身看见他,带着惯性的微笑和一身紫藤花香,像在阳光下晒了一下午那样温暖:“晚上好,你不认识我,不过我们的父母以前是朋友,我跟爸爸过来的,生日快乐。” 他很美,但这并不是全部。季凛每天自己照镜子就能看见一张符合审美的脸,令他觉得震撼,甚至张口结舌的是瑞香的神情和态度,他对待自己就像是眼中只有他本人,而无外面纷纷扰扰添加的固有印象。 那时候出现在季凛面前的omega都还不能掩饰自己,而且差不多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目的。或许是虚荣,或许是愚蠢的爱恋,或许是拯救欲,或许是被人派遣,试图获得他的信任,毕竟他距离成年只差一年了,时间流逝,他越愚蠢,越容易被骗则价值越大。 瑞香是唯一一个对他没有需求的人,并不仅仅因为季凛的记忆佐证了他们确实应该是世交,还因为那巨大的年龄差距,他十七岁的时候瑞香已经二十六岁,是个成熟且经历过几次恋爱的omega。在他眼里,刚分化开始有气味的alpha,和没有性别又有多少差距? 然而,面对从容温柔的瑞香,这个在对方眼里似乎不算个alpha的男孩子却张口结舌,似乎被某种灵魂深处的东西击中,无法自控地想起自己脸上还沾着别人混着闪粉的唇膏,颜色鲜艳张扬,衬衫敞开露出肌rou初见端倪的胸膛,还被酒水打湿几乎透明。 狼狈而不够得体,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足够回答对方的话。 瑞香细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香槟杯,又对他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和无礼的凝视:“我们很久以前就搬走了,所以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现在爸爸又想搬回来住,我觉得他是想家了。所以,有机会还会再见的,我先走了。” 他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靠过来摸了摸季凛的手臂,信息素透露出真诚的关切之意,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这是当然,当时万家才刚搬回来,为免被人认为心术不正,更不能让他觉得又是借着世交名头分一杯羹的人,不可能对他十分热情。何况瑞香已经是有许多社会经验的成年人,对一个孩子的生日宴会和狂欢只会皱起眉头,而不会参与进去。 瑞香走到楼下,挽起父亲的手臂,二人结伴走到豪宅的车道上,季凛在栏杆上看见全程,望着夜色中模糊的人影,心中忽然燃起一种陌生的炽热火焰,比爱慕激烈太多,让他立刻跟着追了出去,却只能茫然地站在路灯下,找不到他曾经来过的证据。 这一夜并没有真正发生任何值得纪念的事,他甚至没有对瑞香说过一句话,但十七岁的生日有了意义,让他心里从此似乎多了许多沟壑,藏得住更多内涵。 几个月后,季凛参加一个慈善餐会。 这么多年来,其实他的监护人很少愿意让他抛头露面,这样不利于以后从他身上获得利益。但没有办法,不管是近年来的荒唐行径,还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当年惨剧,都让媒体和大众十分关注这个孤儿,想要把他藏起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好在对于监护人而言,季凛根本对生意和自己的利益没有概念,他就是一个可恶的生下来应有尽有所以从来不会努力,对一切都理所当然的任性混蛋,将来也没有任何希望,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除了那些糟糕的与不同的人热吻亲密的照片视频八卦之外,他还是可以作为道具展示一下高贵矜持和慈善事业的意义的。 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过,这是他在利用媒体和大众的关注度。这种活动对他其实索然无味,虽然慈善事业确实是人类世界少数比较美好的事,至少会有人因此得到拯救,或者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这一次季凛对服装和配饰格外挑剔,在镜子前自己打好一个结,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印象深刻,具有这个年龄段的一般人根本无法拥有的吸引力。 他看过宾客名单,瑞香代表父亲出席——说过了,他记得见过的每一张脸,比如瑞香的父亲。 他只是没有想出办法该如何搭讪。 这种场合,瑞香也是被人群包围的对象之一。他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负责慈善基金会已经好几年,完全能够解答任何人的问题,应付所有情况,季凛被另一群人包围关心近况,根本无法脱离。 无论如何,漫长的宴会中,管弦乐队的演奏曲目从贝多芬到巴赫,所有人都开始疲惫了,距离结束却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终于看似意外地在自助餐旁边见面了。 瑞香咬了一小块西洋梨派,姿态优雅而谨慎,认真感受了一下味道,又咬了一口,转向还没想出该如何轻描淡写提及上次见面的季凛:“这里的点心都很好吃。” 要是愿意承认,季凛会觉得自己像是被吓得炸了毛的猫。表面上他只是冷艳孤僻地嗯了一声。 瑞香吃东西的样子迅速而不失优雅,吃完了一片水果派,又端起气泡水润喉:“我很喜欢帮助别人,这种宴会也自有意义,不过我还是会觉得不耐烦。穿高定礼服,有现场乐队,话题总是会从慈善到其他内容,所有人其实都会觉得无聊……” 他深深叹气。 这是当然,他是一个会带领建筑队去非洲给别人建房子的人,又怎么会喜欢这种矜持的炫耀的以慈善为名的浮华?季凛毕竟认真搜索过他的资料。 瑞香放下水杯,双手相扣,神色认真了许多:“见你一面不太容易,所以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和爸爸希望能邀请你到家里来做客。当年的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回来过,但是并没有资格做些什么,不过,你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多交朋友应该没有错吧?” 这是个隐晦的示好。 季凛真实的处境和面对的困境其实不难猜测,帮助他和监护人作对虽然能够得到好处,但是没有什么比把他生吞活剥了更好,人人都分好了利益,所以局面很难打破。除非……有什么人真的在乎他。 他曾经想过寻求父母老友的帮助,只是机会总是很少,单打独斗他未必会失败,但那是漫长的战斗,如果能够拥有盟友当然是最好的。 瑞香代表万家主动伸出橄榄枝,让他意外到几乎忘了自己心中那热烈的火焰,理智瞬间接管一切,他故意冷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瑞香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对他又笑了笑,离开了长长的两排餐桌。 一连两次都是这样遇见,季凛几乎放弃努力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如何吸引对方,施展不出伪装的轻佻,叛逆又显得不够成熟,即使是会让历任男朋友女朋友尖叫兴奋又怕又爱的哥特系特质,对方也似乎视若无睹。 毕竟初次见面的印象无法更改,季凛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其实内心不是那样。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究竟会是什么样。 去万家做客这件事,在他表示同意之后,被拖延了很久。正是因为明里暗里被人瞩目,他的行动看似随心所欲,其实也要精心谋划,越是不想被人注意,就越不能掉以轻心。但无论如何,铺垫到位之后,他终于被邀请在万家吃午餐。 万家和季家都是屈指可数的大家族,不过似乎是因为内部竞争激烈,季家分支之间联系不如他们紧密。这顿午餐让他深刻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差距,因为在餐桌上他猝不及防见到了自己有所印象的前女友,她是瑞香的表妹。 之一。 两人的关系不算特别认真,但这女孩是个很有个性且相当强硬的类型,在餐桌上见到之后多少有些尴尬的。瑞香坐在桌子对面,对表妹并无掩饰的表情若有所思,没等所有人落座,表妹干脆端起自己的盘子走到瑞香身边坐下了。 季凛看着她在瑞香低声询问的时候摇头拒绝透露信息,又撒娇般往表哥身上靠,一时间忍不住拳头硬了,望着前女友的眼神如针般锋利。 瑞香搂了搂女孩的肩膀,示意她多吃一点。餐桌上人不少,季凛已经被一一介绍认识过,有一些人他还有印象,尤其是瑞香父亲。作为客人,他自然会被照顾,不可能不进入对话,于是连怒视前女友都没法专心。 但也不是说他在抱怨。 瑞香切着德式酸菜猪肘,间或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轻松的话题和怀旧的话题过去之后,不可避免说到了未来:“你的大学选定了没有?是留在本地还是打算出国呢?专业有确定吗?” 季凛望着他低头时垂落的发丝,忍不住试探:“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我对普林斯顿很感兴趣。” 瑞香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手撩起落下来的发丝,略带惊讶地笑了:“那也很好,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 至少今天,季凛是一个略显冷淡但很有礼貌,漂亮又端正的年轻人,在万家也不能算格格不入,他愿意显得更友好。 饭后,瑞香带着客人和好几个弟弟meimei们散步到温室花园。其他人渐渐熟门熟路散去,季凛却不认识路,始终和他走在一起。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但温室花园里混杂着各种香味,四季如春。瑞香在一丛玉簪花前停下,两人的对话逐渐从疏远礼貌开始走向放松。 他就是普林斯顿颇有分量的校友之一,还曾经因为人道主义工作而回校做过演讲,所以瑞香大概是最有资格对人分析学校利弊,推荐母校的人选之一。 季凛认真听着,直到瑞香想起来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学校?” 年轻人睁大了眼睛,显得惊慌又无辜:“我……我做了些搜索。” 花圃前一阵沉默,瑞香若有所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季凛几乎要无法自控地承认自己的好奇和想要靠近的渴望,他却并未进逼,而是体贴地带过这个问题:“那你也搜索过学校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其实过去看一看会更好,毕竟除了纸面上的资本,亲眼所见的感觉可能不一样。” 季凛忍住了没说出口,如果你和我一起去的话,那当然很好。 他还不想太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