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茶烟消磨永昼,收藏心上名花
次日瑞香自然而然是起晚了。他入宫后待下宽和,请安时常五日一次,甚或一旬一次,时间也从来不算太早,自己也多出许多休养生息的时间。皇后尊严,对他来说不在于此,何况皇帝在他这里的时候不少,早晨起不来才是常态。 不过湖上无事,皇帝一早醒来,看了他片刻又睡了,倒是难得赖床。瑞香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见丈夫还在床帏之中,也就不管到底是什么时辰,两人就这样轮流交替醒来又睡去,直到日近中午这才慢吞吞起身。 瑞香病愈后被百般哄骗逼迫,骑马打球,时间长了体质倒也好些,至少昨夜他只是难以承受,到底还是受住了,起身后只是浑身无力,其他地方倒也还好。他懒洋洋地抱着被子打哈欠,又慢吞吞放开被子,转身朝外,任由皇帝从帐幔外面勾进来新衣往自己身上套,神情呆滞又懵懂,好一阵子才逐渐眨眼,自己系上中衣,走出床帐,由宫人服侍穿上外衣。 皇帝也随之出来,他倒是精神奕奕,只是神态慵懒,二人始终不曾说一句话,就和睦自然地到了摆好膳食的席前。瑞香拢了拢轻薄绸帔子,看着宫人要上来布膳便摆一摆手,示意退下。 帝后日常相处,与民间夫妻一般亲厚随意,宫人也是见惯了的,因此立刻就退下了。瑞香自己执箸用膳,起先还不觉得,胃口渐开,迅速又不失仪态地先吃了个半饱,这才软绵绵开口:“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去游湖么?我不想去了。” 他虽然耐力好一些,但终究比不上戎马数年,武力超群的丈夫,勉强应承已经很够,又怎么可能第二天就精神奕奕没事人一样出去游湖?吃饱了他只想躺着坐着懒着。 皇帝看他一眼,难得有几分得意,伸手喂他一块甜糕:“本就是由你高兴,不想去就不去吧,你也可以歇一歇。” 瑞香见他这么好说话,又如此神色,哪能不明白这是男人那旺盛的自豪,把人弄得差点起不来床,就这么值得骄傲吗? 不过,他也不能说在丈夫失态,反复索取到极限仍然不满足,花样百出地折腾自己的时候他不得意,所以彼此彼此,也就什么都没说。 用过膳,瑞香还是被拉了起来,到外面散步。故地重游,大白天看见昨夜抵死纠缠的地方,瑞香不由脚步快了几分,和丈夫上了楼阁煮茶赏景。 此处楼台不小,是好几个水榭彼此以竹桥连接转折,各有其用。左侧做临时的书房,右侧则放置各种用具衣物器皿备用,瑞香便被领到楼上,从空中廊桥过后面观赏湖景。日到正午,湖面上金光灿烂,荷叶荷花亭亭,接天弥地,后面却是阴凉清爽的,楼台上水气微微,有菱藻香,九曲回廊,构造也是精巧。瑞香和皇帝一同坐在廊上,往湖上看。 宫人在一旁烹茶,瑞香则斜斜坐在丈夫身边,终究不舍得大好时光昏昏欲睡,且刚才一路走来,也是不得不清醒了,便叫宫人把那张没写完的香方拿过来斟酌,器具也一同拿来,就在眼前尝试。 素手调香,本就极美,何况瑞香颇有章法,于此道造诣很深,不只是好看而已。皇帝见他井井有条吩咐宫人,也不来打扰,在一旁翻开卷轴,摊在膝上静静欣赏。 瑞香倒是好奇他在看什么,趁空拿起来扫了一眼,见是一本文笔清丽,所涉地域极多的游记,自己也没有看过的,倒是吃惊:“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虽然皇帝平日里和他说话,天南地北,几乎都能接的上,但登基后事务繁多,又一向热爱朝政,瑞香早习惯了他在自己这里处理政务,见是一本似乎挺有趣的游记,反而觉得奇怪。 皇帝顺手把他一拉,正好掉进自己怀里,瑞香也不反抗,被他揽住肩膀,就听他解释:“说好了要抛开政务陪你几天,我又怎么会说话不算话?你要是想看,就一起来看。” 以前瑞香倒是经常在他怀里看书,各做各的,他看自己的书,皇帝也看自己的奏章,书信,密报,并头读书之事却是不多,此时也就心动。而那香料已经上锅蒸着,一时半刻是制不好的,于是便靠了过来,和皇帝一同看起这卷轴。 皇帝曾出镇在外,自然见识广博,而瑞香入宫前也曾往来长安洛阳和外祖家,骑马乘车坐船都不少,些许世情还是见过的,二人看书自然不可能静默,时不时絮絮低语,论述见闻,倒也其乐融融。 只是看着看着,书上的字就花了,模模糊糊看不分明,瑞香向来无法抵抗睡意,也无心抵抗,便慢慢伏在丈夫膝上,昏昏欲睡,只是还想挣扎着陪他。皇帝盖住了他的眼睛,柔声道:“想睡就睡吧,我就在这儿陪你。” 眼前灿烂日光被手掌尽数盖住,瑞香陷入熟悉的黑暗,彻底失去了后来的记忆,就这样干脆地睡着了。 其实他虽然顺利起身,但到底还是疲惫,本来这时候也该睡了。皇帝也是知道的,只是用膳太晚,照平日习惯午睡怕积食,就故意把他拉出来,走了一段路,又看了一会书,再睡就无虞了。 瑞香醒来时,头脑一片安逸放松,身上疲软微痛肿胀的感觉也终于淡去,抬眼一看,就发现自己还睡在廊下,只是枕着丈夫大腿,身上盖着一层纱被,还略微出了点汗。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动静也惊动了已经把那卷轴看完,放置一旁,正低头品评茶水的皇帝。 瑞香渐渐清醒:“你怎么不把我搬进去?这样你腿不麻么?真是的。” 说着就露出几分“你好蠢”的娇嗔。皇帝也不生气,拉过他的手往自己腿上放:“你揉一揉就好了。” 瑞香就当真要揉,只是他力气不够,手指虽然修长,但也盖不住对方的大腿,揉了几下就忍不住恶狠狠用力,但也一样揉不动。皇帝自己换了坐姿,伸直双腿,放松了给他揉,瑞香没几下就累了,彻底放弃:“算了,你起来,我们一起走一走吧。我都睡出汗了。” 那烹茶的宫女本就因近距离地侍奉皇帝用茶紧张不已,亲眼见皇后醒来,帝后如平常夫妻一般你来我往地说话,甚至瑞香上手揉捏,还因过于用力而仪态不复,这宫女早就面红耳赤,低眉垂目不敢看了,此时就连忙叩首退下,躲到廊后。 贵人面前不可失态,否则被女官斥责事小,万一见罪可就说不好会落得什么下场。下来后这宫女才激动得浑身战栗。她年纪小,是去年才分来瑞香宫里的新人,洛阳本地女儿,近身伺候这还是头一遭。得蒙瑞香贴身宫人栽培才得了这个机会,没料到居然亲眼看到这等亲昵情状,才十五六的女孩儿面红如火,拉着教导管理自己这群小宫人的女官低低尖声道:“jiejie,我方才好生害怕自己发出什么怪声啊!陛下待我们娘娘真好,方才、方才……嘤!” 她说得颠三倒四,更是眸含秋水,脸泛霞彩,显然十分激动震撼。一方面是洛阳宫中虽则宫人不少,但似她这般年幼入宫熬日子的,若不是皇帝想起来东都,一辈子也没有伺候贵人的机会。第一次近身伺候贵人,几乎可以说是决定日后生死,想在宫中步步高升,日后也做那有品级的女官,这才是第一步,激动在所难免。 何况皇后乃是宫中最贵,又一向恩宠极盛,能入蓬莱殿也是这小宫女聪颖利落,长得又清丽喜气,十分出挑,年纪也合适,不知道胜过多少人。 女官见多了因得贵人赏识而下来后语无伦次的人,认真看了看这小宫女的神态,见她虽然面红耳赤,似乎激动得过分,但略作交谈,就知道她脑子是被帝后恩爱的场面给冲得崩塌,倒不是动了春心,见皇后恩宠非常而妄想攀登天梯,勾引皇帝,便十分和善地提醒:“好了,私下不可议论贵人。陛下待我们皇后一向如此,当然是极好的,以后你就习惯了。这样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 因瑞香之故,蓬莱殿宫人女官,一向比别处矜持自豪,等闲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走出去都是被巴结奉承的,因此倒也端得住。这小宫女嘤嘤几声,便捂着脸强压下心中的激荡,匆匆对女官屈膝一礼:“是,婢子知道了。” 说着,又忍不住挪过去,悄悄问:“jiejie啊,你说,我要是到了年纪出宫,能不能找一个身家不论,却对我好的郎君啊?我本已不想出宫的事,此时却……” 女官久在宫闱,倒是没了这种心思,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人总会觉得孤独,想要有伴,二十五岁出宫也不算很大的年纪,找个郎君还是来得及的。若是在皇后面前有脸面,得个好姻缘也不难。这小宫女才十五六的年纪,幼年就入宫,从前没见过几个男人,更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自然不想。 然而她终究年轻,见了人家夫妻恩爱,自己回头想要成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女官也不愿打破她的憧憬,正要开口说那你就要多多努力,好生伺候皇后,将来有几分体面,嫁出去也风光一些,这小宫女忽然又说:“还是算了。我哪有倾国倾城貌,又何来这样的运气,找得到这样疼惜我的郎君?在宫里久了,虽然日子难熬,但外面烟火人间,市井生活也早就不惯,听闻很多jiejie出宫后,日子也并不好过。与其如此,还不如留下伺候皇后一辈子,干干净净。” 她自己是得不到这样的情意,但已然见识过这等恩爱,也不想凑合,还不如留下。 女官竟一时觉得这赌气之语好有道理,无从反驳,张了张嘴,又放弃了。 夜间,二人依旧同寝。皇帝遵守诺言,真没有问过政事,一整天都陪瑞香一起消磨,闲话散步,夜间又一起睡觉。 昨夜才欲仙欲死地折腾过,瑞香已是不能奉陪了,但也难免被压进床榻里,上下抚摸亲热一番。他下面还肿着,皇帝便要给他涂药,瑞香只好给他剥了裤子摸。微凉的药膏被揉得化开,渐渐发了热,瑞香已是哽咽起来:“不许!不要乱摸!你这样我下次再也不答应了!” 皇帝倒是享受他的挣扎,仍是很仔细地将药膏在每一处都涂匀,还把黑锅盖回瑞香头上:“好了,乖乖的不要乱动,不怪我坏,是你自己经不得我碰,再这样我可就不忍了?” 瑞香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不敢当假话听,立刻警惕地拉起被子盖在身上,让他在被子下面涂。好不容易咬着嘴唇手软脚软地被涂完,身上也是一片狼藉。皇帝抽出手来,已是染了一手的sao甜晶亮汁液。瑞香一看就红了脸,一语不发翻过身背对着他装睡。 皇帝转身坐在床沿洗了手,又拿细棉帕子过来,替瑞香擦了腿根多余的汁液,这才上来躺下,宫人拢起床帐留下外面的灯火出去守夜。 瑞香翻过身钻进他怀里,耳根还是红的,小声嘀咕:“大坏人。” 说着,手臂老老实实搂在他腰上,安安心心地准备入睡了。皇帝轻声一笑,竟没反驳,更没多加折腾,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亲,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乖乖。” 鸣金休兵一夜后,瑞香总算神清气爽,第二日早早被皇帝摇醒,匆匆穿了一半衣服便被直接裹起来抱出去放在窗下看日出。 瑞香刚醒来时困意浓重,话很少,但看着日映湖面,远近荷花纷纷绽开花苞,亦是目眩神迷,瞬间赶跑了睡意,又重拾起那荡舟湖面,采摘荷花的游湖计划来。 皇帝便叫人过来给他换衣服,又和他早早吃了早膳,就叫人安排小舟,要自己划船带瑞香去荷花深处。 李元振蠢蠢欲动,极想劝谏,但皇帝一向不容忤逆,何况他确实很会划船,也只好无奈地叫人安排。好在皇帝要去的,其实是湖靠山没有人迹那一侧,那里是踏青野游的地方,有个小小的藕花坞可以停泊,李元振倒也放心了。 瑞香因要上船,穿的是白地小红花的一件窄袖上襦,下面裙子系得高,也是干脆利落,因衣饰简洁,只插着一根凤头金钗,坐在小小的船上,竟然像个天然的渔家女。 皇帝持篙命人解缆放船,像模像样地划着船逐渐远去,李元振与宫人站在岸上目送,神情都带着隐隐的担忧,和强颜欢笑。半晌,见那小船稳稳远去,显然没出什么问题,而接应的船只也早就放了下去,虽不敢抗旨靠近,但万一有事也能迅速地追上去,他们也就只好迅速地往藕花坞去陈设布置,准备伺候。 船上,瑞香起先坐在小小的船篷下,后来觉得这样好无聊,便出来吹风看景,和丈夫说话。此时顺风顺水,皇帝又力气十足,船儿很快绕过一大片亭台楼阁,渐渐靠近了最近的藕荷密布之处。 皇帝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一无所知,正从船上挽起袖子伸手玩水的瑞香身上。 他正在惊喜地笑:“有鱼在碰我的手!” 这笑容无忧无虑,欢喜恣意,看在皇帝眼里,便如开在心上,最珍贵的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