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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迟了

    孙浙接到电话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了。

    “喂你好,这里是莫城人民医院,请问你是陶之源的家属吗?”

    孙浙从酒店出来的时候,脚上穿的是酒店的拖鞋,身上穿着今天脱下来的短袖短裤。

    他急急忙忙地出了酒店坐上出租车,慌乱中还尚存一点理智,先给王卓打了电话,然后想改签机票,可凌晨没有航班就连高铁也没有,只有火车还有一辆一点半的火车,他别无选择咬着牙买了火车票,然后告诉师傅改去火车站。

    “什么?行你先别着急,我们马上过去。”

    还好王卓和张一天都是夜猫子,这时候在网吧开黑得不亦乐乎。王卓及时接了电话赶到了医院,他们到医院大厅的时候,陶之源已经进了手术室。

    “病人刚刚被一个中年男人送了过来,缴费的时候却没了人影,医院就决定先做手术。家属来了的话就先去缴费,手术室在六楼左转。”医院的值班护士把陶之源的手机递给他们,条理清晰地告诉他们两个事情经过。

    “好的谢谢。”

    王卓和张一天默契对视,一个去缴费,一个去手术室。

    ——————

    这是孙浙第一次坐火车,上了车之后明显的潮湿感和汗臭味让他生理性地想吐,他根本就不想走进去,只是站在火车两个车厢的隔间不停地抽烟。

    海市到莫城有三个小时的路程,孙浙就那么沉默地,孤独地站了一路。

    下了火车已经凌晨四点半了,天空还是乌漆麻黑不见光亮的,大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路灯还在坚守着,整个城市是冷冷清清的。

    孙浙最快地蹿出了车厢,直奔医院,王卓已经告诉他陶之源的病房了,只是他身体总是很好没怎么来过医院,知道了楼层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漫无目的像无头苍蝇一样找着。

    “前面那个男生,你小声一点别吵到病人。”

    孙浙看到值班护士向大海中的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航向,双手紧紧地掐着护士手腕,嘴上说出的话却是颤抖的。

    “你好,陶之源的病房在哪里?”

    “刚做完手术的那个是吧,左拐第三间。”

    孙浙得到指示,逃命一样地奔向病房。

    病房的门紧闭着,孙浙透过门上玻璃看着里面,王卓窝在沙发一侧看手机,张一天一半身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床上的人被子盖到胸口,头上绑着绷带,带着呼吸机,脆弱得让人心疼。

    孙浙脚步轻轻地走到沙发旁,拍了拍王卓,示意他出去说。

    “陶之源怎么样了?”

    “全身多处擦伤和瘀青,膝盖处的比较严重,其他的都还好。胃部出血,后脑勺开了口子,还有一点脑震荡,医生说大概明天上午就会醒了。”王卓认认真真地重复医生的话,一个字也不敢落下。

    孙浙的心就随着王卓的话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拳头攥得越来越紧,胳膊上的青筋rou眼可见。

    “谁干得?”

    “天儿刚才找人查,应该还没有消息,不过我猜应该是……”嘴边的名字呼之欲出。

    “是李利,小源性格安安静静的,平常也不和人交际,更别提得罪人了。”孙浙蹲靠在墙上,手用力地搓了一把脸“他不会得罪人的,只有李利那次,到底是因我而起……”

    孙浙猛地一起身,眼前突然黑了一片,又硬生生地摔在后面的墙上。

    王卓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没让他倒在地上。

    “你去哪啊你,你知道他在哪吗,还有你这穿的什么,短裤短袖大拖鞋,你就是这么回来的?”他按着孙浙的肩膀不让他走。

    孙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打扮,脚底的丝丝疼痛传上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一路上拖鞋踩了不少石子,脚趾头和后脚跟都是划伤的小伤口,双腿被走廊的风吹得发僵。

    王卓的话让他冷静了下来。

    “是李利,他们今天在陶之源兼职的附近唱歌,我实验的朋友也说李利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带着几个人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才回来。”张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拿着手机出来,在王卓眼前晃了晃。

    “去……报警,等天亮了找人证,天儿这次可能要麻烦你爸爸了。”孙浙这次缓缓地站了起来,沙哑干涩的喉咙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行,有什么要求吗?”张一天的父亲是正厅局长,母亲是一名检察官。

    “我不想再在莫城看见他。”孙浙这次是真的发火了。

    “你先回家去换身衣服吧。”王卓看他哆哆嗦嗦还强撑的样子。实在是受不了了。

    “不用,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天亮之后帮我带衣服吧。”孙浙摇了摇头,作势就要进病房。

    王卓看实在是拦不住,就点了点头,和张一天转身就下楼了。

    ……

    孙浙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的人,脆弱得像易碎的瓷娃娃,平常红润的脸庞此时只剩下了惨白,呼吸机扣在他的脸上挡住了大半部分,头发上还沾了一些灰。

    光是看到这一幕,孙浙心都快碎了,慢慢地蹲在床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

    小源肯定很无助吧。

    是哥来晚了。

    再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了。

    陶之源好像感受到了孙浙的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小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孙浙看到他睁开了眼睛,凑近细细地观察他。

    陶之源只是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合上了眼睛。

    孙浙还想说些什么,见他合上了眼睛,于是作罢,踮着脚尖搬着椅子到床边,慢慢坐下来,握着陶之源的手,就那么一直看着他,不舍得闭上眼睛。

    ——————

    清晨七点,王卓就过来了,还拿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刚进病房,就看到陶之源还在昏迷,孙浙在床边趴着睡觉,手上还紧紧握着陶之源的手。

    他轻叹了口气,往常这么爱干净的孙浙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邋遢了:“阿浙,醒醒,去换衣服。”他走上前轻拍了拍他。

    孙浙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刷的一下就精神了,转头看向王卓:“好,你先看一会儿吧。”

    王卓点了点头递过衣服,看着他沉闷地进了洗手间。

    孙浙进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巴上冒出微微的胡茬,满脸的憔悴已经压得变形的头发。

    孙浙。

    你完了。

    你掉进陶之源的深洞里了。

    不过他确确实实,甘之如饴。

    “阿浙,我同桌醒了!”王卓在外面兴冲冲地喊道。

    孙浙突然傻了一下,然后连牙膏沫都来不及吐出去就开了门冲出去。

    陶之源就那么在床上半倚着,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呼吸机还戴着,他看着孙浙傻乎乎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王卓跑出去找医生,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醒了,好点没有?”孙浙嘴里含着牙膏沫半含糊地说着。

    陶之源轻轻地张嘴,嘴型好像在说:“学长,我没事的。”

    孙浙咽下了牙膏沫,把牙刷从嘴里拿了出来,半跪在他的床上,脸不敢抬起来看他,只是捂在被子里,身上轻轻地颤抖。

    陶之源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肢体接触。

    一头浓厚乌黑的短发,一点点自来卷,手感出乎意料地好,让他不禁又多摸了两下。

    孙浙还是趴在被子上,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我……没事,你……别哭……”

    王卓带着医生过来的时候,孙浙又进了洗手间,他随便地呼噜一把,然后擦了擦就又出去了。

    医生正在检查陶之源身上的伤口和瘀青:“身上的伤按时涂药,胃出血好在出血量不是很大,先禁食禁水24小时之后再观察,最近先不要洗澡,头部的伤口会有护士按时上药。”医生合上病历本,又匆匆地走了出去。

    孙浙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又突然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边把病床摇下来。

    “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陶之源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合上了眼。

    等着陶之源发出轻鼾的时候,孙浙和王卓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怎么样了?”孙浙先开口。

    “人已经在警察局了,就看你想怎么办了。”王卓看了看张一天给他发的消息。

    “还是像之前说的一样。”

    “行,那先出去吃饭?”

    “不了,我陪着他,你帮我带一份,然后就该干嘛干嘛去吧。”

    王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就下了楼。

    孙浙走到楼梯间,对着打开的窗户看向远方,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

    “妈,我已经回来了,有点急事,你们俩好好的二人世界吧。”

    宋青知道他做事一向稳妥,没再问什么,就挂了电话。

    孙浙又站了一会,好像在看外面,又好像眼神根本就没有聚焦……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孙浙才回过神,一步一步沉重地回到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