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但陈桉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篇画稿上卡这么久。 主要原因在于她对故事的场景设置还有一点迷茫。她以往的做法是先设定一个故事,然后截取一小节用画笔定格。 但“一个小号”给她的信息太少了,她现在完全不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画出来。 陈桉烦躁地刷着朋友圈,然后就发现她画室的同学回到了原先集训的画室,当起了助教老师。 她发了一张在教室的自拍。背后,画架与椅子整齐排列,画布上还留着厚重的油彩,整齐与凌乱,顿生美感。 很适合当做背景。 陈桉很快就有了想法。 她私戳了同学询问能否前去参观。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陈桉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还没到陈榆下班的时间。 为了防止陈榆回家找不到她,她先给陈榆发消息告知她下午的时候去跟同学聚会,顺便吃个晚饭。 发完短信的几分钟后,陈榆的电话就打来了。 陈桉一边换鞋子,一边接了电话:“喂。” “和你的高中同学吗?” 奇怪,陈榆的声音明明很正常,但陈桉就是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陈榆的确有些紧张。 他知道陈桉在杭城没有同学,又何来的跟同学聚会吃晚饭?除非是特意约见的同学。 那个同学,特意从其他地方跑来杭城跟陈桉见面吗? 比起这,陈榆更怕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怕就是因为他要跟陈桉约稿,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高中,这样才让她跟男同学有了现在的发展机会。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逐渐涌出的害怕,用相对平和的语气跟陈桉说话。 “不是啊。”陈桉说,“是我画室的同学,发现她刚刚好回画室执教,就约着见了面。”她隐去了找灵感这件事。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算上路途的时间,就更长了。 强行让桉桉等他回去时一起去,桉桉会生气,那还是算了。 陈榆下了决定:“那地址发我一个,我等下来接你吧。” 陈桉跟老同学好久没见,等陈桉拍了好几张空闲教室的照片后,两个人就走在画室的林荫小道上聊了起来。 聊过往,聊未来,聊美术。 画室还是那个画室,熟悉感逐渐复苏。 她们去吃了附近的大排档。 点了招牌菜又上了几罐啤酒。 老同学突然叹了一口气:“想想当初拿到央美校考合格证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能够从此走上艺术的殿堂,成为全国闻名的青年艺术家,作品能入选美院教材。现在想想,真是想太多了。” 她学的是动画,在大厂里当美术设计,拿的是辛苦钱。头发都薅没了也不一定能画出甲方要的东西。最后为了更轻松自如的生活还是回到了老家这边当当助教工作。 “平平安安就很好了。”陈桉说。 “那你呢?”她问,“听说你还要考研。” 这大概就是熟人网络的弊端,消息总能传得很快。 “我还没放弃。”陈桉说。 有梦想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老同学喝了口酒:“其实我挺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失败的,你当年是央美校考中国画专业的第一名。就算没有获得保研资格,但凭借你的资质跟底子,不该是这样的。” “可能差点运气吧。”陈桉自己明白失败的原因。她当时的心理状态太差了,差到她都不愿回顾。 “不说了,反正人生还要继续。祝我们前程似锦。”陈桉闷了一口酒,避开了所有沉重的话题。 于是,陈榆来接陈桉时发现她不怎么开心。 她支着脑袋看车窗外的夜空,不说话。 陈榆也不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问她有关那个男生的事情。 “陈榆,你说,人生怎么总是这么多无奈呢?”陈桉发完了呆,这样问他。 她主动提及老同学的情况跟今天的聊天内容,有些失落地表示:“其实最开始,我们都以为能在艺术的道路上走到底。大概这就是人生常态吧,半点不由人。” 复杂的情绪交织,喜在同学的身份,忧在陈桉的困扰,最终陈榆也只能吐出三个字来: “不要怕。” 你还有我。 情绪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得到缓解。 但有人陪伴总是好的。 陈桉想。 她在下车的时候猛然抱住了陈榆:“其实,有些时候我还蛮庆幸有人这样陪着我的。” 肢体接触稍纵即逝。 陈桉没有用香水,但陈榆抬起手嗅了嗅,总感觉有玫瑰香。 夏天的蝉开始吱哇吱哇乱叫,响不过他的心跳声。 陈桉在晚上画完了约稿的大致,又经过第二天的修整。 在中午,她把成稿发给了“一个小号”。 这副画以画室为背景,设置在了午休的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 清风起,窗帘微动。教室明亮素静,而画架上画布涂满了大片的红玫瑰,画架与画架相接,红玫瑰也绵延不绝。 男生坐在明黄色的椅子上,全身赤裸,地上有脱下的校服衣裤。她与他的下体相连,上身穿着轻薄的夏装校服,下身赤裸盘在他的腰上。 她用他的身体作为画布,在他胸前画了一朵绽放的红玫瑰,他仰着头,露出脖颈。她舌尖舔着喉结,手上还在画,可胸部相贴,那朵红玫瑰也印在她身上。或许是过于用力,红色颜料蜿蜒流下,在地上汇集成小水洼。 而他们的结合处也因为激烈的性事流出了不少爱液,汇集在地上,与红色颜料相融,就像他们的身体一样。 相融。 陈榆看着这副画,脑子又成了一片混沌。 这副画把情色的场景描绘到了至极,但又丝毫不yin乱,男女主之间虽然做着性事,却又透露出一种青涩少年感,是少男少女初尝情事。 符合他所说的高中背景。 这是从一些面部表情跟肢体动作中表现出来的。对于画手其实是较大的考验。 而他又看见了男生右眼尾的痣。 陈榆不自觉摸上了自己右眼尾。 虽然两者的长相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能不能证明陈桉对他的欲望间接地进行了投射,无意识的。 但想起陈桉之前跟他聊起的未来。 他看着这副画,又有些难受。 陈桉不该画这些,她该去画她真正想创造的。山川河流,泼墨山水,自由自在。 她的画,该被藏在艺术馆里,被妥帖保管。而不是现在这样。 同时,他对陈桉考研失败的第一次经历产生了探知的欲望。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是有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