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家主办事准没错在线阅读 - 【6】情歌之王(上)

【6】情歌之王(上)

    新的一天,热心待客的雷登又领了一份差事。清早,他坐在自家的玻璃温室里,茶桌上放着笔墨和一摊乐谱。他伏在桌上抄写着,没注意有一位客人不请自来:身着丧服的Omega穿过花间,向他款款走来。

    “早安,达令少爷。”

    雷登意外地抬起头,“啊,早安,佩蒂夫人。”他说着放下笔,起身迎接。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的雅兴。”

    “当然不会,亲爱的夫人。见到你,我的心情不能更好了。”

    他牵起艾薇的手,隔着柔软的皮革吻了那手背。

    这样的绝艳人才,只能以单调黑衣示人,真是令人遗憾;但事有出奇,这丧服非但没有减损他的美,还为他添了些从前没有的风韵。这样想来,往日陪伴在丈夫身边的佩蒂夫人,衣着光鲜,面上却有一种死气;如今寡居的艾薇,尽管装扮简素,面容却从未如此神采焕发。就像是佩蒂议员以自己的死为他的年轻Omega灌注了新的生命。

    生与死的圆舞是多么奇妙啊!雷登暗中感叹。

    “你在忙什么?”艾薇捏起挂在衣领上的单片镜、架在眼窝上,瞧着桌上的纸张,“我还不知道你有创作音乐的兴趣。”

    “哦,不,我不会写歌。是我爸爸叫我主持今晚的演出,我在整理琴谱。”他坐回桌前,提笔蘸了蘸墨水,又继续写谱。

    “琴谱不是各位有才人自行准备的吗?”

    “是这样。”雷登解释说,“我在重抄菲利克斯的歌谱,我要给他一点教训。”他说完冷笑一声。

    “另一位达令少爷?他如何冒犯你了?”

    “他嫉妒我。”雷登暂时搁下笔,“这事说来话长。换成别的公子夫人问我,我是不会说的。就算是我,也知道对着Omega客人不该讲那种事。但是你,艾薇,我知道你不会为这点事大惊小怪,你见过的,蘑菇,只怕比我吃过的蘑菇挞还多。对你说说应该无妨。”

    艾薇依着他坐下,摇起扇子好似在戏院看戏,“我在听了。”

    “我哥哥菲利克斯有一桩困扰多年的心事。他少年时有些晚熟,下六年级大家都发了潮征,他那里还迟迟长不成,学校里嘛,藏不住隐私,少不了被人找麻烦、寻开心,我是没有亲见——我上学那时他早毕业了——据说是很惨的。因此上他就落了心病,和人相好也只肯聊天不敢亲热,就怕人家笑他短小;只会嘴上吹嘘,其实一颗,星星,也没摘过!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表示对自己惊人天赋的敬意,“他处处针对我,说些刻薄话。我可恼火很久了!”

    艾薇脸上露出难辨真假的同情,“既然他遭过难事,也算情有可原吧。”

    “为什么,他那东西不长进又不是我的错!我长得好更不是我的错!”

    “好吧,”艾薇不明显地笑了笑,“那么,你的复仇计划是……?”

    “我打算……等等,你不会告诉他吧?”雷登警觉地问。他可是特意躲到这里来抄写,连自己身边的仆人都信不过呢。

    “怎么会呢。我是你忠实的同盟,达令少爷,你对我讲的话我绝不泄露。”

    “那就好。”雷登满意地点了点头,“菲利克斯今晚要上台唱歌,我要把他的歌谱起调改高,叫他在客人面前出丑,哈!”

    佩蒂夫人用扇子掩嘴笑着,决定不去提醒他:搞砸了才艺演出,男爵夫人该有多遗憾。

    “你今天的领花很别致。”他望着雷登衣领上的一串橘子花。

    “哦,谢谢!我刚从树上摘的。”雷登指了指背后的橘子树,“你也要一枝吗?我帮你摘。”

    “我很感激。”艾薇说着抚了一下胸口,“不过……只为一个上午的装饰杀死未来的果实,会不会太可惜了?”

    听他这么说,雷登停下想了想。

    “……不,”他做出决断,“当下的快乐是最重要的。艾薇,我的美人,请允许我为你折这枝花。”

    他说着,起身去攀树枝,从枝叶间挑了一簇盛开的白花,折下来别在艾薇的黑色天鹅绒翻领上。

    “完美。”他端详那领花,自顾自评论道。

    “多谢了,达令少爷。”

    雷登坐回情人身边,“这里又没别人,为什么不用教名喊我?”

    “你们Alpha的心思总是这么简单。”艾薇用扇子轻敲他的手背,“我亲爱的雷登,我对你教名的怜爱并不亚于我对你姓氏的尊敬。对于恪守礼教的恋人们,言语狎昵是rou体欢愉的替代品,因此为他们所珍视;但我们之间有过真正的亲近,更难留存的是新鲜刺激。我情愿时时提醒自己:我只是你的客人,你只是一个欢场猎手,我们不是受到祝福的恋人,而是背德的共犯。比起已婚爱侣都有的狎昵称呼,罪人之间陌生的热情不是更珍贵吗?”

    “说得好!”雷登拍手笑道,“我必须承认,艾薇,说到情趣,你总是高我一招。”

    他望着佩蒂夫人橘子花一样洁白的侧脸,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拉进怀里亲嘴接唇。Omega作势推他,手上却不用力。

    “哎呀,放开,被人看见可怎么好。”

    “放心,这里没人来。”雷登说着,一手探进对方的衣襟,隔着衬衫摸到束腰的骨撑。

    奇妙!一个Omega的装扮中要有多少秘密啊!尽管遍阅美色,他还是会在每一次探秘时为这些精致心机深深着迷。

    “造这个温室是我双亲一时兴起,他们就是这样随性的人——我乱花钱的天赋一定是受他们遗传。主宅又不是没有花园,这里走着来嫌远,坐车又麻烦,又没什么稀罕植物,大家都不愿意来坐。所以不用担心,没人会撞见我们。”

    “真是可惜了,”艾薇叹道,“这么美的温室。”

    “就像你一样。”雷登皱眉说,“你不能参加舞会,这是所有人的损失,但我一定是所有人当中最遗憾的一个。”

    未过服丧期的新寡不允许参与器乐歌舞,社交活动只限于吃茶谈话。

    艾薇拍了拍他的脸,“打起精神来,达令少爷,忧郁的样子不适合你。我相信你不会缺少舞伴。”

    “每个Omega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失去一个苹果,别人送来一篮草莓,就能弥补苹果的失落吗?有你出席的舞会上不能和你跳舞,这份失落没有人能安慰!”

    他抱着艾薇吻了又吻,直觉得Omega衬衫领口的体香比周遭的花香更惹人迷醉。两人这样拉拉扯扯,刚戴上的领花又被抖落在地上。艾薇被他压在长椅上,半推半就,半嗔半笑,和他在橘子树下亲热了一番。短暂偷欢后,雷登放开他的情人,起身坐正,悠闲地抚平发型。

    “话说回来,艾薇,你到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已经办完了。”艾薇敛好衣服,拾起那枝橘子花重新戴上,“再次感谢你送我的花。日安,达令少爷。”

    佩蒂夫人以如常优雅的姿态离开了。雷登回味着情人的话,手放回桌上,一不留神碰翻了墨水。

    “哦见鬼……!”

    午餐时间过后,菲利克斯对他兄弟的阴谋还一无所知,他正满心得意,准备验收自己的谋划成果。一些Omega客人坐在花园里喝咖啡、赏花,菲利克斯走过去向他生父问了安,又走到一旁装作摘花,向另一张茶桌旁的露西安偷递眼神。

    露西安陪着他的生父,同几位年纪相仿的夫人坐在一起。梅叶夫人穿着和他年纪相符的深色套装,露西安则是一身粉色法兰绒,草帽上别着两朵白雏菊花,与夏日乡村的气氛极为合衬。

    今天的小露西安也是如此标致啊。菲利克斯在心里赞叹。

    “最值得期待的自然是埃弗利夫人。”一位夫人说。听起来是在谈论今晚的节目。

    “他们说他是西区的情歌之王,整个国家都找不到比他更甜的嗓音。”另一位夫人说。

    “但他只是个歌厅艺人,不是吗?和芭蕾舞伎差不多?”再一位夫人说,话中流露着鄙薄,“我不懂这些人的事。我丈夫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我听说,他是王储的秘密情人,储后为此发了很大脾气,所以没人敢邀请他进入社交界——除了我们这位荒唐的潘斯沃思爵爷。”

    梅叶夫人轻轻含了一下他的玳瑁烟嘴,不轻易发笑的刻薄嘴角向下垂着。

    “朋友们,”他慢悠悠地说,“我想,至少有一点我们可以达成共识:各位有脸面的公子、夫人,的确少有机会鉴赏这一类‘艺术家’,还是应当感谢主人家的心意。”

    几位朋友听了纷纷附和,发出会意的低声讥笑。

    看得出来,露西安对年长夫人们的闲话不感兴趣,他用扇子掩着半张脸,眼光悄悄溜走,找到不远处的菲利克斯,一不小心对上视线,又飞快地转开。

    还在生气吗?菲利克斯回想着昨天的冷遇,还是猜不出自己究竟是怎地开罪他了。算了,管是什么芥蒂,再过一会儿,准会被抛到脑后。只要阿什丽那小子像他自己承诺的那么可靠。

    菲利克斯在异性客人中间来去,假意代表他生父逐一问候。再一次和心上的Omega交换眼神后,他等待的情节开始了:埃弗利家的独子——那个顽劣不驯的小Alpha匆匆走进花园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来到露西安面前,躬身致意:

    “公子,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露西安转向一旁,当作没听见。

    “……公子?”

    露西安的父亲放下折扇,略显厌烦地瞪着擅自靠近的小Alpha,“年轻人,没人教过你不经介绍就搭话是极为失礼的吗?”

    “对不起!”那孩子慌了神,“但我……我不知道……”

    “不如我来介绍?”菲利克斯适时地加入对话,“露西安公子,各位夫人,这位是埃弗利先生和夫人的爱子,杰弗里。”

    “露西安公子!”小杰弗里惴惴不安地缩着肩,“我……我是来认错的。此前对您的冒犯,我十分后悔,那种幼稚低级的恶作剧绝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公子,我谦卑地请求您原谅。”

    露西安看了一眼那孩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再怎么恶劣,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这是不是另一个恶作剧?”他故意刁难说,“如果我信了你的歉意,会遭到更多戏弄吗?”

    “不,是真的!我发誓!再也不会对您或任何一位公子做出不敬的事,求您原谅我!”

    露西安摇着扇子,又对着那孩子的窘迫样欣赏了一会儿,终于放松了表情,

    “我原谅你。”

    “谢谢!您真是太好了!谢谢!”那孩子吻了露西安的手,正要跑开,又被菲利克斯按住肩膀。

    “走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该说的话?”菲利克斯提示他。

    “哦,是的,”杰弗里记起了他的礼仪,“请允许我告辞,露西安公子!各位夫人!”

    菲利克斯这才放那孩子离开,并确信露西安看得出这场小小的处罚仪式与他不无关系。

    “歌伎的孩子。”梅叶夫人评论道,“当一个Omega的心思都用来讨好陌生Alpha,而不是关心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结果就是这样。”

    “爸爸!”露西安终于听不耐烦,开口反驳他父亲:“如果教育是Omega的责任,为什么公学、大学里从来没有Omega导师?为什么,当一个孩子言行不端,一定是他生父的管教无方;那些绅士会馆里每个不务正业的Alpha都读过大学,却没人说是大学管教错了?”

    “哦,收起你那些歪理吧,露西,这不是诡辩的场合。”梅叶夫人数落他的孩子,又转向主人家长子,“达令少爷,请务必原谅我儿子,他是个非常叛逆的年轻人,当然这都是我早年教导不严的后果,我不责怪其他人。”

    “您太谦虚了。不过,露西安公子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果大学里有您这样优雅睿智的夫人执教,我敢肯定我在大学的收获会远胜当初。”

    菲利克斯的花言巧语成功哄得梅叶夫人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他想和露西安独处,但从长辈身边公然带走一位小公子是不可考虑的,那样太可疑了。他和夫人们闲聊几句后礼貌地告辞,只在离开时回头为他惦念的男孩留下一个邀请眼神。

    他回到后厅稍等了一刻,领会了暗示的Omega果然独自找来了。

    露西安走进厅里,一手脱下草帽,另一手在头顶和两鬓依次轻触,确保他平整的发型未曾被帽子刮乱。他小心地左右张望,直到菲利克斯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向他问好。

    “公子是在找我吗?”

    “请不要自作主张,达令少爷。我只是碰巧进来避一避日光。”

    “公正地说,今天的日头也不算特别热情,但小公子们皮肤娇贵,受不住它热吻也难怪。”

    面对Alpha的调戏,露西安应付自如:“热情不是问题,礼貌才是,有些没规矩的日头就是学不会先问再吻。”

    呵,这么会调情的小嘴,是该用热吻好好教训一番,看这机灵应变的银舌头如何摆脱色欲纠缠。

    “关于刚才发生的事……”露西安总算道出来意,“你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机巧,对吗?”

    “可以这么说。”

    “希望你不吝分享。”

    “只要公子你有兴趣听,我义不容辞。”

    菲利克斯说着恭敬的话,眼光却故意掠过对方领口——休闲装束的圆角低领暴露出雪白的颈项,但香水和冷霜的人工香味谨慎地隐藏了他自身的腺香。

    真会吊人胃口啊。菲利克斯想。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小客人杰弗里,今天遇到一项友情的考验:新结识的Omega朋友听说了那天的恶作剧,对他非常失望,一个Omega孩子怎么能和欺凌异性的Alpha做朋友呢?讨不到你的原谅,小阿什丽就不肯陪他玩了。”

    露西安顺着菲利克斯的眼光向落地窗外看去,不远处的草地上,杰弗里和一个侍童打扮的孩子正在玩跳绳。当然,小杰弗里本人并不知道,那“侍童”和他一样是个Alpha孩子。

    披发是夫人和公子的特权。侍童的头发须得卷在兜帽里藏好,内务管家最看不得有人额边、耳后掉出一缕乱发,那是懒散和yin荡的迹象。达令家的内务管家卡斯黛尔是个刻薄的老童子,连男爵和夫人都有几分怕他,教训手下人更是严格,哪个衣冠不整被他逮住,准要挨一顿好打。因此,侍童们个个小心谨慎,打扮得规规矩矩。一个没长成的Alpha男孩要冒充异性,只要戴上侍童的兜帽,就看不出破绽了,阿什丽正是这样做的。

    “你为他找了个小朋友?”

    “这个年纪的孩子精力旺盛,他们只是需要活动,需要伙伴。”特别是年龄稍长的Omega玩伴。哪个Alpha年幼时不曾被侍候他的柔美侍童撩动春心呢?那些灵巧的手指和带褶边的白围裙,不就是每个小绅士最初觉醒的肖想?

    至于为什么要找个Alpha孩子假充……毕竟真的侍童不会冒着罚款、辞退的危险与Alpha客人私下游乐,无论对方是什么年纪;再一则,菲利克斯要那个捣蛋鬼知道,原谅不是毫无代价的,一个恶作剧的过错只能由另一个恶作剧来清偿。

    “你做这些是为了我?”露西安直望着他。

    “当然我也想给那位年轻客人一点必要的教训,但……是的,我希望这个小插曲能稍稍弥补你受到的冒犯,让你的心情好起来,哪怕只是一点点。”

    “哦,达令少爷……我可以叫你‘菲利克斯’吗?”

    “你叫我什么都可以,”他试探着靠近,稍稍压低声音,“露西。”

    年轻的Omega显然被打动了,但还要尽力按捺紧张的喘息。露西安向一旁退开,躲避靠得太近的Alpha吹在他耳边的气息。

    “抱歉,我吓到你了?”

    “不,没有。”露西安倔强地否认,“我知道Alpha都是务实的生物,也不想亏欠你的好心。如果有任何方式能表示我的谢意,烦请告知。但请不要擅自做些令人误会的事,如果你不想在我们的友谊中横添尴尬。”

    这是在说“不要玩弄我的感情”吧……?再不认真起来,这漂亮的小东西会不会跑掉?

    “那么……”菲利克斯收敛了态度,“我希望露西安公子答应我一件小事。”

    “什么?”

    “请在我的舞会名卡上签第一支舞。”

    露西安倒抽一口气,低下头久久没有回话。依照惯例,舞会的第一曲应与伴侣共舞,对于没有结伴的年轻客人,约请第一支舞通常是求婚的序曲。

    “……你是认真的吗,菲利克斯?”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认真过。”

    裹在浅色手套里的纤细手指抓紧了帽檐,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如果我希望你今晚护送我去看演出,算不上过分的要求吧?”

    “当然,那将是我的荣幸。”

    “那就说定了。”

    露西安同他去茶桌旁换签了名卡,不敢耽搁太久,与Alpha恋恋相望一眼,又戴上草帽、出去陪伴长辈了。菲利克斯自认为大功告成,兴冲冲跑回自己的卧室,捧着写有美人芳名的卡片吻了又吻。

    他坐在窗台上兀自得意着,目光偶然飘出窗外,捕捉到一位绅士和一位夫人并肩而行的画面,两个人正往玻璃温室那边去。

    诶?

    菲利克斯转身贴在窗上细看。就算只看背影,也不难认出那绅士是自家家主,至于走在他身边的Omega……那不是惠特·埃弗利?!

    可疑……太可疑了。他决定跟上去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蹊跷。

    谨慎起见,他停留在自己卧室窗边窥视,等到那两条人影足够接近温室,他才下楼出门,一路小跑赶过去,一边跑一边腹诽:见鬼的温室造得那么远,等我赶到,只怕有什么要紧情节也错过了!

    话又说回来,那两人也是看准了温室没人去,才选在那里私会吧?

    好在他赶得不晚,待他来到温室近处,那两个人还在里面。他找了个空隙贴着玻璃墙窥看……的确是潘斯沃思爵爷和埃弗利夫人无误,只是隔着玻璃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

    等想个办法靠近点。他这样想着,弯腰伏低姿态钻进侧门,在众多植物的掩护下向着橘子树旁的那两人悄悄移动。

    “……尽管放心好了,这地方没人来。”他听到自家家主说。

    “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没读过书,请不要笑我说话浅薄,”埃弗利夫人殷勤地笑着,“我丈夫在这方面实在没用,他也知道我是个不轻易满足的人,但在这些事上他就是一窍不通。您这样花销撒漫的人或许不了解,没有什么比积蓄满当却销不出去更难受的了,我为此夜夜失眠,直到有您帮我疏通这门路……您不知道这给了我多大的安慰。”

    菲利克斯听得两颊发烧。“这些事”是什么事?“夜夜失眠”又是什么情况?这两个人果然有些不清不楚!是家主的快车猛烈贯穿了他下面的“门路”,让他花茎下面那私囊里的“积蓄”都销出去了吗?

    这情话说得露骨又真挚,传闻中的名歌伎果然不简单,难怪有人说就连王储都想讨他作外室。

    菲利克斯鄙视这jian情的同时,又不禁佩服家主的镇定:听到这番火辣告白还能保持完美的礼貌,不愧是这个年纪的Alpha。

    “人见人爱的埃弗利夫人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也是我的幸运。”

    “请不要抬举我了,”埃弗利夫人自谦说,“我只是个卖笑的伶人,这样的聚会本不该有我的位置,都是爵爷格外垂爱罢了。”

    爵爷叹了一声,“但凡我能像满足你一样轻松解决我自己的问题,我也不会这么头疼了。我儿子们的婚事真是棘手。”

    “如果我没想错,今晚的演出是个好机会。”

    “是的。我不担心菲利克斯,他和哈珀公子打得火热,而且是个好歌手,我不怀疑他今晚会用情歌抓住那个外国傻孩子的心。至于另外几个不肖子,就没这么容易了,老实说,我需要你的协助。”

    埃弗利夫人点头:“尽管吩咐。”

    “还记得我特意嘱托的歌曲吗?”

    “当然,我保证我的表演不会令人失望。”

    “实际上,我选它是因为那是科洛郡主心爱的曲目,他也准备在今晚演唱那一曲。如果他要求你让出这歌,该怎么办?”

    “自然是听从郡主的意思。”

    “不,我希望你强硬一些,不要退让。这事该由我儿雷登从中调和,要让郡主知道:都是看在雷登卖力劝说,你才愿意谦让。让我儿为郡主做一个人情!”爵爷的双手交握表示满意,“这么完美的计划,一定不会出差错。”

    埃弗利夫人欲言又止,像是没能分享爵爷的信心,但还是浅浅笑了,两腮陷出精致的梨涡。“……但愿如此。”

    突然间,那Omega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忙着摸出手帕掩住嘴,微微折腰,显出病痛的样子。

    “埃弗利夫人?不舒服吗?”爵爷抚上歌伎的肩膀。

    埃弗利夫人等待恶感过去,直起身摇摇头,“害喜而已,不碍事。”

    “啊,幸福的折磨。”爵爷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埃弗利夫人折起并未染污的手帕,视线低垂,嘴边又浮起笑意。那是人在孕期才有的温柔神态。

    不,不会吧?!这莫非是……?!这两个人已经……?!

    菲利克斯感到自己被名为震惊的巨浪无情卷走。

    “我们回去吧。”爵爷向他的客人抬起臂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可能正在到处找你。”

    埃弗利夫人应承着,挽上爵爷的手一同出去了。菲利克斯等他们走远,才钻出花丛,原路返回。

    在菲利克斯回到主宅之前,雷登在赏花的客人们中间找到了秘谈归来的埃弗利夫人。

    “啊,埃弗利夫人!正是我要找的人!”他抱着一摞歌本,高兴地迎上去。

    “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达令少爷?”

    “我很抱歉有点事要麻烦您……”

    “这些书看上去不轻,不如先放下再说?”埃弗利夫人好心提醒他。

    “哦,对极了。”雷登把怀里的书本放到身边的长椅上,“是这样,今晚的表演,恐怕要请您另选曲目。”

    “为什么?”

    “实在不巧,我整理乐谱的时候才发现,赫芬贝里郡主和您选了同一首歌,您看,曲目重复多扫兴啊,想到您是专职艺人,熟练的曲目一定很多,能不能另选一曲?我刚从藏书室找来很多歌本……”

    埃弗利夫人装出冷淡的样子,“这是我特意准备的节目,我和爵爷早就说定了,为什么不请郡主另选一曲?”

    “呃,”

    郡主是郡主嘛。雷登心说。

    “好啦,亲爱的夫人,”雷登拿出他擅长的讨好态度,“我不相信您对赫芬贝里郡主一无所知,您知道的,他是个非常固执的Omega,被宠坏的小皇帝,您不能指望我和郡主讲道理吧……”

    “你们!在说我什么?”

    雷登吓得一愣,讪讪回过头去,两眼冒火的郡主果然就在他身后。

    “说恶魔,恶魔到。”埃弗利夫人浅笑着。雷登怀疑这是他自己的错觉,但总觉得埃弗利夫人眼神里有点幸灾乐祸。

    郡主走过他们身边,自顾自地在长椅上坐下,双手叉在胸前,隔着草帽边沿垂下的面纱怒视雷登。

    “为什么在背后议论我,达令少爷,我要求一个诚实的回答。”

    雷登只好如实交代:“是今晚的演出。你们二位的歌碰巧重复了,我正在劝说埃弗利夫人另选一曲好歌……”

    “劝说?”郡主瞟了一眼身旁的歌伎,“难道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吗?”

    “尊敬的郡主,”埃弗利夫人摇着扇子慢悠悠说,“我知道我在这里没有身份,不像您;但我是个自由的艺人,不是您的奴仆,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遵从您的任性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雷登陷入迷惑。平时最会哄贵客开心、最懂得待人之道的埃弗利夫人怎么说出这种逆反的话?!是吃坏东西了吗?

    科洛郡主气得小脸通红,但又没道理反驳。雷登正要开口劝解,郡主又说:

    “不如我们同台唱,一人一句,这样算是公平了吧?”

    “这行得通吗……?你们从没一起唱过吧……?”雷登的质疑被郡主的美目凶光瞪了回去。

    埃弗利夫人没有退怯的意思,“承蒙郡主不弃,我很期待今晚的搭档。”

    雷登决定放弃理解这一状况,只希望生父不要把这事怪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