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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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站在清正殿门口,他刚才优先去了太后处询问此事当今的态度。 太后言,当时四皇子一案结束,石擎峰疑心背后还有推波助澜之人,便顺着线索继续查了下去,竟然找到了前朝之人出手的迹象。 石擎峰瞒下了这件事,只是暗中禀报皇上。 所以,虎符丢失的消息才传到宫里,皇上就疑心是前朝在搞鬼。 太后又言,皇上事务繁多,一时多疑也是有的,他毕竟是你的伯祖父,你也要多多体谅他。 太后说得隐晦,贺渊却明白了,症结原来在这个“伯祖父”身上。 从一开始,皇上就明白陆将军和前朝几乎不可能有关系,他或许也是真的倚重陆将军,他正真介怀的,一直只是和陆府有关的燕王,或者说是先帝。 皇上内心还是担忧先帝血脉篡位。即使他表面上从容不迫,甚至给了贺家一个名分,但是当今心里大约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介意先帝的一切。 至于应对的法子,贺渊想到了,他自忖有六成把握。 又等了半刻钟,王进请贺渊进去。 书房中,当今桌上摆了半人高的奏折。贺渊依礼并未多看,规规矩矩地行礼。 “孙儿参见皇爷爷。”按礼制其实贺渊应该加个“伯”字,只是之前皇上为了让太后高兴,准许贺渊叫得亲近些。 今日是来求皇帝的,贺渊不介意卖个好。 当今放下笔,让他起身。王进不用皇帝多说,已经低着头退了出去。 皇帝的声音平淡,却也并未有不耐烦之意:“陆寺丞的事我知道了,帝印是真的,只不过并非我所用。” 贺渊道:“是,孙儿知道。”真心实意希望阿浩活着的人,当今绝对算一个。 “怎么?希望我彻查凶手?” 贺渊摇摇头:“若是针对陆府,自然要对陆将军下手,如今针对陆寺丞,应当是受我牵连了,前朝之人泄愤之举。”这也是如今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然为何不针对建威将军、不针对嫡长子陆元、单单针对陆浩呢? 皇帝并未因他年纪尚轻有所轻视,闻言认可道:“有理。你的意思是,前朝余孽开始对你们这一脉下手了?” 贺渊道:“是,太子、四皇子、五皇子,轮到我们也不奇怪。”其实,从陆浩被下毒联系到前朝要对燕王下手还是有点勉强,但贺渊此时此刻也不是真要追究凶手。 皇帝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和燕王妃一同进宫来服侍太后,等前朝肃清干净了,你们再回去。” 皇帝虽并不亲近自己这一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但贺渊目的不在此,他只是道:“孙儿谢过皇爷爷,只是王爷久居内宫,于理不合,燕王府在盛安城内,相信只要留心,并无大碍。”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定起来,“孙儿只是想请皇爷爷释放陆府众人。” 皇帝微微诧异:“为了陆寺丞?” “是。” “你倒是对他上心,这些天为他来回奔波还不够吗?”皇帝下意识站在长辈的立场评判了一句,但也没强求,“依你看来,陆将军和前朝毫无瓜葛,放了他倒也不可,只是……”皇帝停下话头,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只是陆府和燕王府纠缠不清。 贺渊明白皇帝话中未尽之意,道:“陆寺丞生母钟氏,某种意义上,被我祖母所害。” 他在明示陆将军不会和燕王联手。不过在皇帝眼中,比起天下至尊之位,伉俪之情又算什么呢? 皇帝却丝毫没有动摇:“北伐之事,确实要依仗陆将军,况且来回审问,也无人说此事和将军有关。”只是他说完,却也没了下文。 “孙儿相信清者自清。说起来释放陆寺丞一事,孙儿斗胆替他做主,皇爷爷莫要怪罪。” 以退为进。 皇帝回忆了一下:“嗯,朕确实说过,陆寺丞若依托于你便可释放,难怪石擎峰那个倔脾气会放人。” 这句话是当今说的,莫非让阿浩另初南狱不是当今说的吗?贺渊暗暗警惕,不过此番他也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贺渊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他才把话题扯到这边,重头戏来了:“石大人怎么会徇私枉法,他开始并不认同,不过是因为孙儿说,我作为陆寺丞的夫君,替他做主。” 皇帝眼神骤然犀利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儿自然知道。”他说了这么多,唯有这一句,能让皇帝放了陆府众人。 刚才他所言,无论是燕王一脉可能被害,还是钟芸烟死亡的真相,当今早都明白。此番陆浩被毒杀,不管真相如何,明面上陆府可以摆脱勾结前朝的帽子。 至于燕王府和陆府。 贺渊有龙阳之好和他自称一个男人的夫君不同,前者可以说是风流,前朝也并非没有皇帝好男色,后者却犯天下之大不讳。 天下人怎会让这样的人继承大统?燕王有这样的世子,也会被连累的和皇位无缘。 皇帝沉默片刻,眼神流露出一点怀念,还有一丝茫然:“你们一脉,真是像极了皇兄。” “王进!传朕旨意,释放陆府众人。让燕王也回去吧,母后都烦他了。” 贺渊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强压下喜色谢过皇帝,皇帝看他一眼,又埋头批起奏折:“你回去照顾陆寺丞吧,陆寺丞也是朕的臣子,他受害之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贺渊行了礼离开,殿门外的阳光骤然照进眼里,贺渊眯了眯眼。阿浩醒了之后知道陆将军被释放会很高兴的。 他满心挂念陆浩,没注意到他背后一众宫女太监中,某个人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 世子离开了,行动开始! 倾华阁,小太监懵懵懂懂地问贺院使:“殿下,陛下说您可以离开,您怎么还不高兴?” 贺院使道:“慎言,陛下恩重,我并非不喜。” 他听说贺渊说服皇上放他离开,既感叹贺渊也能承担大任了,也担忧他惹怒皇上。 能离开自然是好,只是,他心底的阴云却挥之不去。 那张字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泽园,贺渊推门而入,见贺夫人守在陆浩床边。 贺夫人看他进来,低声道:“浩哥无事,你不用担心。” 贺渊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他悄声走到床边,见陆浩虽然脸色苍白,但是呼吸平稳。 毒虽已清,但是陆浩失血不少,没醒来也正常。贺渊便低声对贺夫人说皇上答应放了陆将军和爹。 贺夫人只是温柔的抱了他一下:“辛苦你了。” 贺渊又看了陆浩几眼,才回过头:“娘,昆先生呢?” 贺夫人轻声道:“师父心口的老毛病犯了,实在受不住回山了。”贺夫人回头看了眼陆浩,声音更轻了,“前几日师父不是留给阿浩了一个玉符,还在吗?” 贺渊道:“他怕弄坏,去大理寺的时候向来不带,现在在桌上那个盒子里,怎么了?” 贺夫人道:“既然是护身的东西,我便拿去让高人开个光吧,浩哥突逢大灾,求个心安吧。” 娘怎么也开始信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不过也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母子两人又交谈几句,贺夫人道:“你和阿浩待一会吧,知道你想他。” 贺渊轻轻道:“嗯。” 等房间就剩他一人了,贺渊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望着陆浩发了一会愣,突然就觉得寂寞起来。 他昏迷的时候,阿浩也是这么寂寞地看着他吗? 贺渊还没仔细看过陆浩的刀伤,但是纱布层层叠叠地包裹住伤口,他也无法判断伤口的深浅。 又是中毒,又是刀伤。 他竟然没陪在阿浩身旁。 贺渊突然觉得后怕起来。不,不是突然觉得,只是从知道陆浩中毒时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慌突然爆发出来。 他自小不善交际,甚至被人评价过孤僻。他的生活无非就是一个人学医术,一个人看话本,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 他有时候失眠的时候会胡思乱想,他会想人和人的羁绊不过如此,自己的痛苦终究只能自己承受,一个人的时候终究会寂寞。 但对他来说,陆浩不一样。 不是因为陆浩就是他自己。而是陆浩让他明白,人是可以全心全意爱着另一个人的,人与人的羁绊,并不是不堪一击、一文不值的东西。 陆浩是他梦里也不曾见过的,他心底隐秘追求过的天真的、值得他付出一切的奇迹。 若是阿浩离开他了…… 他因陆浩濒死而昏迷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和陆浩本就是一人,如果陆浩去世,他自然也无法活下去。 那是灵魂之间的联系,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可即使如此,即使他会和陆浩一同死去,可一想到陆浩会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依旧觉得害怕。 因为对他来说,那个世界就不存在奇迹了。 或者说,仅仅是不能呆在陆浩身旁,无法感受陆浩的存在,就让他无比慌张。 等贺渊回过神,泪水已经无声滑落。 像是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子,就是单纯的害怕而已。 他有多久没有哭过了? 贺渊觉得自己这样毫无男子气概,可泪水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 他慌张地握住陆浩的手。 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能离开我。 别让我一个人啊! 他所握住的那只手突然微微一动。 贺渊下意识抬头。 黑发青年的睫毛颤动几下,深褐色的眼睛对上贺渊的视线,温柔得像旧时贺府花园里的小水潭。 “别哭啊,笨蛋。” 陆浩自幼习医,见过太多病痛生死,他可以说并不畏惧死亡。 死亡代表未知,人们会恐惧未知,可是对于陆浩来说,那个前方他见过很多很多次。 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并不觉得害怕。 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个巧合。 他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若他死了,贺渊会照顾陆将军和梁氏,他没有后顾之忧。 唯有一件事,他觉得遗憾。 洊至,我…… 贺渊见陆浩醒来,心底是无比欢喜的,可眼泪却落得更厉害了。 面对陆浩,他不需要坚不可摧。 他只是紧紧抓着陆浩的手,无声地大哭起来。 陆浩明白他的无措,明白他的恐慌,明白他的喜悦。所以他坐起身来,拥住贺渊。 伤口复又撕扯开来,痛入骨髓,失血加上中毒,陆浩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贺渊却不在落泪了,只是闭上眼,紧紧抱住他。 “阿浩”,贺渊唤他。 “我在。” 就够了,对贺渊和陆浩来说,不用多说,已经足够了。 贺渊心里是愿意一直这么抱着陆浩的,只是等情绪平复,贺渊也意识到陆浩此举必然牵扯到他的肩伤。 贺渊轻轻放开陆浩,黑发青年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不知是虚的还是疼的。 贺渊心疼地皱皱眉。洁白的纱布上晕开了红色,需要重新包扎。 贺渊小心地在陆浩背后垫上软垫,他正准备唤搬山拿药,陆浩现他一步开口,嗓音轻柔:“我睡了多久了?” “大约三个时辰,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陆浩只是道:“讲讲今天的事吧。” 贺渊顺着他,从昨天分离起,到今日忽然晕倒,他替陆浩做主,把陆浩带出来,还有皇上答应释放陆府众人这些事一一讲了。 他担心陆浩伤势,只是大略一说,也没好意思提起自己自称陆浩的夫君。 陆浩安静地听完,今日他倒下的时候,也隐隐觉得灵魂还牵扯着什么熟悉的事物一样,他还以为是错觉。 他亦是讲与贺渊。 贺渊微微一笑:“同生共死,倒也不错。” 陆浩看着他也笑了:“看来我得小心小命了,别拖你下水。” 贺渊浅笑道:“我倒是求之不得。” 陆浩也笑了几声,然后牵动了伤口,他疼得立马乖乖不动了。 陆浩伸出右手捏捏贺渊的脸,声音极轻:“这几天辛苦你了,我有点困了,再睡一会,你别担心。”说完,他几乎立刻靠着墙睡着了。 贺渊这才反应过来陆浩刚才是担心他,硬撑着听完他的事才睡去。 贺渊无奈地想,可你遇刺的经过还没说给我听呢。 他小心地调整了陆浩的姿势,让他睡在床上。贺渊看着陆浩发呆了一会,注意到陆浩的嘴唇干裂,才想起刚才自己竟没给他倒杯水。 既然这样……贺渊在陆浩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舌尖掠过下唇。 没听你说你的事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辈子。 御膳司,一个宫人面色阴寒地盯着即将送往皇帝手上的鱼羹。 仅剩的几个据点已经暴露,刺杀陆寺丞的计划也失败了,不过没关系,真正的计划顺利进行,昭皇大人也已经下了令,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虽然动手得匆忙,但是反正虎符一事一出,他早晚要暴露,不如最后一搏。 那宫人命令旁边的小太监离开:“陛下的晚膳怎么还没准备好,怎么办事的,快去催!” 小太监慌张地跑走了,他看着手上的鲟鱼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只要打开纸包,把粉末倒进去就行了。 他自认为冷静,可手却颤抖起来。 为什么他会动摇? 没等他再次下定决心,背后大门却突然打开。等他再回过神,已经被黑压压一群人制住,是陛下的贴身侍卫。 他早该想到的,陛下从来不信任任何人。 侍卫总管没有表情:“赵大人,陛下有请。” 赵进跪在齐嘉弘面前。 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只有侍卫总管死死按住他。 当今好似只是在处理一件稀疏平常的政事,淡淡道:“你一开始就是昭朝的人?” 赵进亦不觉得恐惧:“是。” 恒帝时期,剿灭前朝余孽一战,他当时不过十岁,看着父母死在大乾军队手里,在地窖里躲过一劫。 新任昭皇让他们这些孩子潜入昭朝各个地方,他格外机灵,被千方百计塞到那时皇帝的亲弟弟府里,还被委以重任。造化弄人,那个小皇子却成了九五至尊。 皇上淡淡道:“便是杀了朕,还有六皇子,还有燕王,还有肃王,何况三皇子也没有被废。” “三子失宠,六子年幼,燕王无权,肃王昏聩,天下大乱,我们才有机会。” 皇上不知道信了几分,他看着手中奏折,向侍卫总管道:“最重要的暗子已经现身,那几个前朝据点可以动手了,正好前些日子寒了建威将军的心,此事让他的长子去办。” 侍卫总管知道皇上是在让他离开,他犹豫道:“陛下,贼子凶险。” 皇上只是摆摆手。 赵进感觉钳在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他好笑道:“你还真是看不起我。” 皇上头一次听赵进直呼他为“你”,他也没生气:“你刚才下毒的时候犹豫了,所以此时也不会动手。” 赵进沉默片刻:“你倒是了解我,反倒是我,我还真以为你是信任我才放我出慎刑司,结果却派人时时盯着我。” “朕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朕不信任任何人。”皇上问,“为何不杀朕?莫非你还真念着主仆之情?” 赵进嗤笑一声:“你若死了,谁来当皇帝,又是一场争斗,受苦的都是百姓。”他喃喃道:“我不恨大乾,昭末,横尸遍地,民不聊生,有人来结束不好吗?我恨得是战争!”他的语气骤然激烈起来:“昭皇只想着光复昭朝!他不会在意死了多少人,不会在意那些人的亲人是什么感受!不会在意谁来照顾那些百姓!” 吾皇啊,您算了这么多,还是棋差一招,算不清人心啊。 皇上摇摇头:“那逆贼也是荒唐,竟选了你来刺杀朕。你真当我们是为了天下百姓斗争吗?说来只不过是齐氏和舟氏的私怨。” 赵进低头苦笑:“好一个私怨。”他半晌才道:“你是个好皇帝,不要让我觉得今日之事做错了。” “能让昭朝遗民夸我一句,我倒也值了。” 赵进哈哈一笑。 皇上表情渐渐冷下来:“那个所谓的昭皇到底是谁?宫里还有谁是你们的的人?刑部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赵进摇头不语,皇上没了耐心,正准备让侍卫总管进来,赵进却突然口吐鲜血。 血红色很快在干净无尘地金色地砖上蔓延开来,皇帝惊得站起身来。 他何时服的毒? 地上之人很快变成了一具冰冷的老迈的尸体。赵进和当今年岁差得不大,却显得比当今苍老数十岁。 皇帝终究流出了动摇的表情。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才叫赵雁。” “不好听,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吧……就叫进吧,前进的进,太子哥哥告诉我,人要往前看,一直看着过去是不能前进的。” “……多谢殿下赐名,好名字,奴才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