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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之魅如影随形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有些事还很遥远时,总觉得惴惴不安,暗自幻想种种。但那一天总归是要来临的,不知不觉就来了,提前被消耗的情绪不能再透支,以至于一点应有的波澜都无法激起。

    虽然公演正式开始是在下午,但他们的准备得很早就开始,道具组早上一睁眼就全部到场忙活了,而演员们都提前吃了午饭来集合。

    洛伊平静地脱掉外套,准备换衣服。在磨合的这阵子,他终于悟出了塞进这件裙子比较轻松的方法——少吃点东西。

    这一切都过于阴差阳错,偏偏是他要饰演这个角色,偏偏他家根本没有女眷,也就连伺候小姐夫人们的贴身女仆都没有,他总不好直接去问女同学或者让拉斐尔回去问他母亲女式礼服怎么穿才不会觉得勒,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听起来太像sao扰了。

    最后,他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里得到了建议。大角先生告诉他,他会这么难受不是因为身形不适合。就算是女性要展现凹凸有致的身材,也不会把所有的束带和扣子都一味往里收,这样只是在捆绑自己的身体。他的肋骨的确比女性要宽,所以应该突出的是腰部,因此束带的正确系法是上松下紧。

    洛伊按照大角先生的话尝试了一下,果然舒服了不少,而且看上去没有不协调。

    不过为什么大角先生会对女装的穿法这么有研究,洛伊对他的真实身份更好奇了。

    诺丁顿馆外已经人山人海,观众们都在等候入场,有些甚至来得比演员更早,只是没有从侧门进入后台的权限。公演的入场票在当日就倾销一空,后来听说校内甚至出现了高价转让事件,好在马尔塔及时让人前去处理,才避免哄抬票价二次抛售的不正之风进一步蔓延。

    时隔多年,古乐赏的成员乘着东风终于能再一次站在诺丁顿馆的舞台上。看着天顶漏下来的阳光,回想起几个月前还在广场支起摊子胆战心惊地招人,连社团的名号都差点保不住,洛伊觉得人生真是柳暗花明,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给他化妆的女生们刚出去,嘱咐他在后台散步可以,但不准到处乱跑,毕竟他的行头打理起来非常费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连瓦尔特的人都发现了这位胥恩菲尔德少爷一点都没有传说中那么凶神恶煞,实在是非常平易近人,而且偶尔心情好了还会说笑话给他们听。洛伊少爷即使是开玩笑也全然不会一副轻浮相,反倒语调和善,跟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动听得不行,女孩子们脸红着嘻嘻哈哈,然后这时他多半就要被他某些社员叫走。

    洛伊出去看了看舞台就回来了,女式礼服长裙非常厚重,的确不适合穿着到处闲逛,于是坐回去老实待着。克莱因换好了戏服,堆着一棵又一棵树从他跟前走过,他觉得有些奇怪,过去看克莱因的脸,结果看到两撇强行添加小胡子,笑得差点背过气。

    “洛伊,别笑了。”克莱因郁闷。

    “哈哈哈抱歉,你是一开始就要出场吗?……哈哈哈不行,我憋不住……”

    克莱因沉默着等他笑完,才一脸不高兴地答:“是啊,要么当树要么就要当随从。”

    他烦躁到赌气的样子非常稀罕,洛伊毫不客气地逮着他的圆脸捏了两把,差点没把胡子揪掉。

    马尔塔今天几乎脚不沾地,忙里忙外,一会儿指挥道具组布景,查看乐队成员就位情况,一会儿检视各位演员的状态,帮助他们尽快进入角色,连停下来喝点水的空隙都没有。

    “马上时间就要到了,观众就要入场了,我希望幕布拉开的时候,各位都已经找到自己最佳的姿态。”马尔塔拍拍手郑重道,众人都停下来附和。

    “好了,继续忙吧,就像我们以前一样。不过我建议初次登台的新朋友们不要提前探视观众席,能为你们避免不必要的惊扰。”马尔塔意有所指地调侃了几句。

    话虽是这么说,但越不是让人看,就越能激发强烈的好奇心。幕外的人声喧闹起来,久候的观众们兴致勃勃走进剧场。艾瑞克偷偷探出头,然后立马缩了回来。

    “嘿,你看到什么了?”洛伊问。

    “少,少爷,外面好多人啊……”艾瑞克哆嗦,“比我们上次在舒伯特馆多了好几倍……不对,十倍都有了吧!”

    洛伊想嘲笑他,声乐系学生居然害怕观众多,一手拉开幕布,说:“才这么点人你就吓得……”

    然而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他看见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人正从门外走进来,还享受了特殊待遇,被负责后勤的人恭敬地领着,走到离舞台最近的黄金座位上。

    这些观感最佳的位置是在修建场馆时就经过精心设计,能够最直接感受舞台每一位角色的表演细节,却也不会因为距离太近而难以顾及全局。座椅宽敞舒适,极为靠前,各自独立开,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手边还有小几专门放置茶品,所以通常是作为贵宾席,极少对外出售,只会留给收到特别邀请函的嘉宾。这些嘉宾里有对社团而言意义重大的荣誉成员,也有身份显赫的学生家长。原本那片颜色不同的坐席上已经有一位气质高华的女士,洛伊知道那是索菲娅公主。

    后来的这位根据自己邀请函找到了位置,跟旁边的公主问了个安,坐下了来。

    隔得再远洛伊都不会错认那乌黑的头发和浅色的眼睛,银色边缘有一圈泛深的瞳线,总是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漠然。

    “为什么侯爵会在这里?”他转身问马尔塔。

    马尔塔正看着两个低年级生合力把城镇的布景推上舞台,反而对他的疑问感到很诧异:“你不知道侯爵会来吗?”

    洛伊丧气摇头。

    马尔塔叉起腰,觉得这事有些趣味,说:“是侯爵主动联系我们询问公演的事宜,这样的重量级观众我们当然求之不得,所以当天就将邀请函送到胥恩菲尔德家了。老实说收到印有贵家徽的书函时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好像还是他亲自写的,当时那群小妮子都争着要抢来收藏呢。”

    洛伊现在不觉得宠,只觉得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打扮,不太确定登台时会不会把离得太近的哥哥给吓出心脏病,毕竟猫科都是很容易神经过敏的生物,他现在就深受其扰,焦躁得不行。

    “好好表现吧,小伙子。”马尔塔像个老前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忽然传来一阵浪潮般的掌声,乐手们拨动琴弦,舞台的大幕已经拉开了。

    洛伊为了不碍事,缩回没人化妆间里,他的戏份靠后。而外边的的成员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这位捡来的主演正跟小驴拉磨一样走来走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雪莱究竟是怎么知道学校会有公演活动的?虽然温莎顿的学生表演从来都不是只针对校内,校外购票的数不胜数,但以前从来没听说雪莱有观剧的闲情逸致。

    撂挑子就跑这种极度不负责任的事他万万做不出,难道只能祈祷哥哥别把他认出来吗。

    这个可能性大概比天塌了公演中止还低。高估自己不妨事,但低估哥哥就是作死。

    正当他愁云惨淡之际,化妆室的隔间门被推开了,珠光宝气的拉斐尔走了进来。为了戏剧效果,他这身“公爵”的华服可算做到了浮华的极致,颜色艳丽,装饰繁多,如果换个人指不定要穿成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

    好在是拉斐尔,一个扮成乞丐都会光彩夺目的人,硬是把一身夸张杂乱的撞色穿出了几分游戏人间的迷离感。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定的,是太紧张了吗?”拉斐尔在憋笑。

    洛伊不想搭理他的明知故问,因为“兰彻斯特侯爵居然真的赏脸来看戏了”的消息已经在刚才传遍了整个后台。

    正当他想坐下,拉斐尔先人一步霸占了唯一的椅子,一把把他拉了过去,不容分说压在自己腿上。

    “别闹!”

    洛伊惊呼,却发现自己被裙摆绊住了脚,居然一时半会儿还站不起来,而拉斐尔把他的腰牢牢箍着,动弹不得。

    “小宝贝儿,你可真好闻。”

    拉斐尔拿捏着那副抑扬顿挫的戏腔,把头埋到他脖子里,肆意地嗅着,之前化妆师们才给他扑上了香粉,味道应该还不错。

    “够了……”洛伊推着他的头,显然无济于事。

    拉斐尔隔着衣服抚摸他的身体,顺着锁骨一路往下,落肩的大敞领裸露了许多皮肤,此刻倒是提供了不少方便。洛伊觉得胸前一阵麻痒,忽然惊呼一声,低头一看,拉斐尔居然顺势扯开了他的前襟,含住了一边的rutou吮吸着。

    “住手!外面那么多人,一会儿还要表演,你到底在想什么?”

    洛伊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以至于本来被挑起的那点旖旎的情欲都倏地散干净了。

    拉斐尔抬起头,嘴里牵出一道银丝,意犹未尽地看着迅速充血的rutou。这副身体已经跟他情投意合很多次了,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就能挑动,这让他感到满足不少。

    “我嫉妒啊,洛伊。”拉斐尔笑着说,凑上去吻他的耳垂,“每次只要亚瑟一出现,你全部心思就只剩他了,我真的很嫉妒他。”

    洛伊没有回答,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微微喘着气。拉斐尔的手贴着他的腹部游走着,因为不是直接触碰到皮肤,反而更加撩人了。

    前台表演的动静也不断传进来。艾瑞克饰演的格里安唱出激愤的宣战曲,拔出佩剑要与夺人所爱的伯格曼决斗。

    “我誓不原谅你!傲慢粗鄙的伯格曼!”格里安斥道,“为了你的花花心肠,拆散了世间多少有情人,我誓不原谅你!如果你也算一个男人,如果你还有半分身为男子汉的自尊,就挺身而出接受我的挑战!”

    拉斐尔强硬地摁住他的头,从舌尖叩开朱红的唇瓣,一点一点向里入侵,逼迫他缴械投降。

    “嗯……”

    态度坚决的反抗被软化得聊胜于无,洛伊的感知越来越模糊,除了面前这个人的气味什么也不剩。在口中抵死交缠的软rou让他起初的坚持都化作乌有,他甚至不明白此刻过速到令人晕眩的心跳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不!格里安!请睁开眼睛看着我!不要睡过去!求求你……”伊凡娜绝望地尖叫着,扑到在恋人重伤的躯体上。

    “呵,’伟大‘的爱情,愚蠢的爱情!”伯格曼惊魂甫定,在一旁冷眼嘲讽,“无知又冲动的小子,你已经没救了,这就是你不顾身份顶撞我的代价。”

    “你到底做了什么!”来不及阻止惨剧的菲利佩大喊着,“你这个冷酷的刽子手,就没有一丁点的恻隐之心吗!”

    少女的抽噎声断断续续,是连痛哭都没有了力气。

    “伊凡娜,不要哭泣……能够为你而死……我……没有遗憾……”格里安弥留之际仍然虚弱地安慰着,“伊凡娜,我的神女,我的月亮……这满腔的怒火与纯净的死亡都献给你……献给予你的爱意……”

    “……我爱你……”

    “……我爱你。”

    洛伊好像听见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说着告白的话,突然睁开眼睛,拉斐尔那双无暇的蓝色瞳孔正专注地望着他。

    “拉斐尔殿下——殿下——准备上台了,您在哪里?”剧组的成员在外面呼喊着。

    拉斐尔应了一声,扶着洛伊的腰让他顺利站起来,才松开手,用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你这样更好看。”

    他说完,恶作剧一般坏笑一下,走了出去。

    洛伊如梦初醒,连忙走到镜子前看看妆花了没有,还好头发不算太乱,配上锦簇的绢花可以遮住散落的一点耳发,嘴上的口脂因为刚才的长吻在唇周晕开了一些,不过显得嘴唇更加饱满,而且有种说不出的迷乱风情。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梳妆台上杂七杂八的小罐子,开始辨认它们的作用。

    “这是扑在脸颊上的,会显得人更有气色。”

    住在记忆里的小人又说话了,带着他一件一件指认过。

    “这个能让脸变得很白,会变成大家都喜欢的那种干净漂亮的皮肤。”

    “这是擦在嘴上的,会把嘴巴变红。”

    洛伊找到了口脂,用手指小心翼翼沾了一点,对着化妆镜,缓慢笨拙地涂在嘴唇擦花的地方,艳丽的色彩铺展开,盖过本身干燥起皮的细小伤口。他跟着了魔似的一遍又一遍抹过去,直到双唇鲜红如血,妖异到可怖。

    “看,这样就很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