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剧情:指挥使
午后的阳光最为晒人,躺在路边的石头都能烫得煎熟鸡蛋。 华宁一路赶到皇宫,跑到御书房的时候都感觉嗓子渗出了血。 御书房外不仅有侍卫,还有一人着二品绯色官袍跪在御书房外,还有个小太监给他打着伞遮阳。 那人白的皮肤苍白得像石膏,要不是认识这人,她都要以为这皇宫里放了一尊雕塑。 他是东厂总督,也是司礼监掌印纪安福,他跪在这里肯定是出了什么篓子让他来这请罪了。 跪太阳底下折磨人的事情,不像是弟弟的风格,她心中正奇怪,而刚到御书房还未请见,就被德海请了进去。 进了御书房她就察觉到皇帝贴身伺候的邱铜不见了,里间的太监们也群龙无首散散漫漫的样子,她看了心中就有些生气,此时皇帝躺床上还没醒,就问德海怎么回事。 “殿下,今早内阁王嘉大人举报邱铜和七个衙门贪污,随后锦衣卫在邱家宗祠里挖出一箱白银,陛下看到证据确凿,数额巨大就气上头了,加上最近没休息好,就昏迷了过去。” “殿下别担心,已经喂了药,陛下很快就能醒。” 华宁端着茶碗,手指抹着碗沿,心想邱铜连伺候人都做不好,战战兢兢地看着让人难受,没那胆子贪污,他多半是被污蔑了。 而皇帝可能是气他能被随意污蔑,还被人钻了空子,连贪污证据都拿出来了。 至于贪污的七个衙门,可能有纪安福辖内,他才来请罪跪在御书房外。 “那门外的总督是陛下让他跪的吗?” 德海一顿,底气明显不如刚才足,解释说:“纪大人好像以为陛下是不想见他,才推脱说身体不适,纪大人就说他是来请罪的,会跪到陛下醒为止。” 咚! 华宁也要被这不成器的傻子给气昏迷了,难得情绪失控,用力把茶碗扣到桌子上。 她压着声音说:“你们怎么敢!没有陛下的话就让二品官员跪在太阳底下!” 听她发怒,德海急忙跪在地上,连带着一屋子的太监都跪下来请罪。 “奴才劝不动纪大人...” 德海苦着脸解释,在华宁看来就是狡辩。 “你也是掌印,司礼监掌印不起来你难道不会威胁?这会儿跪这么利落,刚才怎么没有这眼力见?” “他就是捏准了你性子软弱无力,同为掌印,要是你也跪下了说陛下是真不宜见人,他还有机会在外面做功夫给人看吗?” 纪安福这是在演苦rou计摆脱底下人贪污的印象,说不定他还准备戴罪立功,亲自查这个案子,好把衙门的“异己”趁机除掉,换成自己的人。 必须得让纪安福起来,万一跪出个好歹来,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现在皇帝昏迷不醒,屋子里又没个能主事的太监,只能她顶上了。 她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行了,别跪着了。你去找白太医,让陛下起来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我去给总督赔罪。” ———— 纪文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在先帝那儿受了气就拿他们这些干儿子来折磨出气。 太监看人眼色久了,卑躬屈膝久了,又常常被人蔑视,心理就容易扭曲,私下里总有各种怪癖。 而纪文则是喜欢看人跪着,别人跪得越是难受、越是卑微他越高兴。 顶着烈日跪在铁板上,顶着风雪跪在水里都是家常便饭,今天的苦rou计对纪安福来说并不是很难熬。 何况他知道皇帝病了,殿下一定会来探病,他能偷偷地看一眼殿下,那这些都不算是折磨,倒像是兑换奖励的努力。 背后匆忙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他的心跳也快起来。 华宁公主这几日都住在宫外,身边只跟了个菏泽,其他都是白家的家仆。 他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殿下了。 一阵风卷过他的身体,他看见了穿骑装的殿下,她因为着急,手里还拿着马鞭。 殿下真是英姿飒爽! 纪安福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好想让殿下用马鞭惩罚他这个在内心以下犯上的狗太监。 他见到华宁后紧张得连指尖都出了汗,只敢动动手指蹭了下自己的官袍。 看着殿下被德海请进去,他冷静下来,脸皮却像是这会儿才察觉烈阳的暴晒开始发烫。 “你们怎么敢!” 隐约能听见华宁公主动了怒,在教训德海那群太监。 他好羡慕德海能被殿下训导。 殿下连发怒的时候都完美无缺,不会随意贬低人,连斥责都就事论事,一边教训德海,一边教德海怎么做。 要是他能贴身伺候殿下就好了,所有的事都给殿下处理得服服帖帖,绝不让她生气。 可惜他没有这个资格,长乐宫的总管太监菏泽是白家的家奴,自愿净身入宫,从出身这一点来看,他就比不上。 当上司礼监掌印,能偶尔看到殿下,他也很满足了。 里面的人很快就结束了发怒,她说:“我去给总督赔罪。” 纪安福听到这话就身体一震,他怎么敢让殿下给他赔罪! 虽然殿下每次都周到地接待宦官,但他一直都知道世家贵族最讨厌他们这群人都不是的太监,最烦和他们打交道。上一次在司礼监,华宁公主也是找借口走了,没有久留。 他不想让殿下费心思来和他周旋,他不想让殿下心烦。 内心匆忙打了腹稿,看到华宁的那一瞬间又全忘了,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华宁福身行礼,感觉自己脊椎都要被这尊礼压断了。 “总督大人,华宁刚进去看了,陛下还没醒,您快些起来,陛下看见了要心疼的。” 太温柔了,眼睛里一点不屑和蔑视都没有,干干净净像水一样。纪安福一下就软了心,感觉空虚的身体被填满了。 纪安福的手被虚扶着,他想起自己上一次趁殿下穿着宫裙,偷偷摸了一下殿下的长袖。但现在殿下穿着利落干脆的骑装扶着他的手,他丝毫都不敢动。 要是被发现了,殿下一定会感觉很恶心。 “殿下言重了,奴才御下不力,白白让国库养了废人,奴才该跪的。” 他很想听从殿下的抬举马上站起来,但那样会让殿下生疑,他只好忍着和华宁周旋。 华宁看他脸颊发红,眉间隐有痛苦之色,关心道:“华宁瞧着大人像是中暑了,要是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不如大人先移步偏殿,静候陛下召见吧?” 殿下在关心他...纪安福动摇了,想推辞的话也吞了下去,乖乖点头,和华宁到偏殿休息。 华宁心里松了口气,心想纪安福还挺好说话,没有太推辞她的好意。 倒是他都难受成这样了,都还是让她先上座,十分周到。她不能坐首位,便坐在首位的右侧。 两人刚坐下,菏泽便端来了两碗绿豆汤。华宁自然地起身接过,呈给纪安福,并说:“听闻总督大人胃不好,华宁便自作主张没让厨房加冰,委屈大人了。” 能得殿下关心和照顾,纪安福都要怀疑他那不知何处的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 “大人客气了。” 纪安福接过绿豆汤,华宁看见他脸上表情一副要哭的样子,心里直打抖,纪安福该不会讨厌吃绿豆汤吧?! 不,她几乎记得所有官员的喜好和忌讳,何况纪安福这样重要的人物。 她观察纪安福喝了一口绿豆汤,发现进了偏殿后,他脸红不仅没缓解,还红到耳尖去了。 但是看他意识清醒,也没有很难受的表情,中暑的症状应该缓解了一点才是。 两人安静地喝着解暑的绿豆汤,默契地选择了不说话。 华宁是因为纪安福能坐到这个位置,肯定能从话里揣摩出很多东西,她担心自己像上一次去司礼监让纪安福误会自己讽刺太监生活质量好,所以她选择少说话。 而纪安福,则是想着华宁肯定不喜欢和他这个太监打交道,也选择了沉默。 绿豆汤喝了一半,德海就过来传话,说陛下醒了,请总督过去。 纪安福小心翼翼地放下碗,给华宁行了礼,说:“殿下,奴才告退。” “大人慢走。” 真是完完整整地行了礼才离开,华宁有些无奈,在偏殿静静喝着剩下的半碗绿豆汤,等皇帝宣见她。 皇帝和纪安福的交锋持续了一段时间,她绿豆汤见底后还吃了不少点心,德海才顶着半张发肿的脸来请她了。 这才是弟弟的风格,能打就打,折磨人都是给个痛快的。 “总督除了请罪是不是还想戴罪立功查案子?” “殿下明察,纪大人确实是这样说的,陛下说再议,怜惜纪大人跪了一下午,便赏了药材和珍宝。” 纪安福不是光为了请罪才跪的。 谁查案,谁就能获得利益,明面上查清贪污案能获得功劳,也会升官,这份功劳和履历纪安福就能拿来拉拢人。而暗地里则可以做点手脚,折损政敌的势力。 明天的早朝王嘉肯定也会提出查案的请求。 说到王嘉,华宁有些疑惑,王嘉明明是白阁老的门生,他做事肯定有白阁老监督,若是贪污的人只有纪安福辖内的衙门还好说,怎么把邱铜贪污也扯到明面上来了。 自己人犯了错,最好是私下敲打,而不是拿到明面上让人难堪。 她记得王嘉正直又死脑筋,也可能是得了贪污证据就马不停蹄地递折子了,白阁老没能拦住? 但她想这么多也没用,她都辞职不管了。 一路沉默跟着德海进了御书房,看见白太医在旁边坐着,拿着个小壶,瓶口开着,正用手往皇帝那边扇风,华宁皱眉问:“白三,你怎么拿着个鼻烟壶?” 弟弟呼吸道比较敏感,不能接触烟草,皇宫里禁烟好久了。 “啊,这可不是鼻烟壶,我瞧着这个壶比较好看,才拿它装醒神药的,闻一闻保准醒神!” 皇帝捂着鼻子,说:“味道太冲了,jiejie,让他出去,我都使唤不动他。” “听见没,让你出去。”华宁坐在一边,做了个驱赶蚊虫的动作,白三佯装生气,背着药箱就走,临走丢下一句:“陈燕珺你这个渣女,用了就丢!” 华宁无语,白三一向疯疯癫癫,她都懒得理他。转头开窗透气,关心弟弟:“听说你气病了,就回来看看,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弟弟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看来刚才和纪安福打交道花了他不少精力,连声音都有些闷,“jiejie不回来,我这病就好不了了。” “哪有这么夸张...”华宁说到一半,想起御书房里的太监都不顶事,心想弟弟确实不容易。 弟弟不是皇储,登基才两年,根基尚浅,能用的人不多,前朝有华宁舅家顶着,内廷却没有可用的太监。 “不如我把菏泽给你,他或许比不上邱铁,但比德海、邱铜他们好用。” “jiejie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让你回来打理镇抚司。” 弟弟坐正,神色严肃起来,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华宁面前。 华宁有一种预感,她这次敷衍不过去了。 那份文书躺在皇帝指节匀称的手下,华宁并没有着急问皇帝什么意思,而是思考皇帝此举背后的意思。 不久前,首辅倒台,他们都以为皇帝已经和白阁老掌握了内阁,没想到今日白阁老的门生王嘉却干出了大水冲龙王庙的事情,说明白阁老的势力出现了分裂,贪墨案便不适合交给内阁的人来调查。 即便白阁老是她舅舅,皇帝也愿意相信她,把镇抚司交给她吗? “jiejie今日也看到了,德海这些人还需要磨练,白阁老那边也出了问题,我需要一个人为我查这个案件。” “我认为jiejie很合适,聪慧有手段,对京城世家也很了解。所以我想建立北镇抚司,封jiejie为正二品指挥使,只对皇帝负责,处理钦定案件。” 华宁一听官职就懵了,说:“指挥使是军衔,我并无军功,陛下这道任命就过不了内阁。” 皇帝笑了,解释道:“有魏浩初帮忙,伪造一个有军功的身份并不难。” “只是要委屈jiejie顶着假身份拜官了。” 华宁并不感觉委屈,相反,她感觉这样的安排很好。用假身份办案,不仅保留了华宁公主这个身份的退路,还能瞒着舅舅们。 看华宁无异议,皇帝摊开刚才拿出来的那份文书,说:“北镇抚司的校尉由锦衣卫暗部改编,jiejie领着原班人马也能很快上手查案子。” “除此之外,我还给jiejie准备了一个替身,她能代替jiejie去参加京城中的宴会,避免白家起疑。” 皇帝向德海打了个手势,德海便走向御书房的秘道,将一个身着公主服制的女子领了出来。 这个女子和华宁长得一模一样,连气质神韵都有些相似。 她屈身向两人行礼,姿态在挑剔的华宁看来还缺些火候,但已经比大多数贵族标准。 “陛下万福,公主万福。” “准备很久了,但语燕连jiejie的皮毛都没学到,只能说勉强能用。” 皇帝给这个叫语燕的女子赐了座,让华宁好好看看她。 华宁看打量两眼就没看了,她眼光毒辣,不仅在礼仪上,也在姿态上。她能在人海中快速认出自己熟悉的人,靠的就是认人认骨的观察力,这个语燕只有皮相像她,敷衍外人还行,稍熟悉她一点的基本都能察觉到不同。 若是在信息可以随意获取的二十一世纪,找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并不难,在孟朝却不容易,从语燕行礼的姿态来看,皇帝确实已经准备很久了。 皇帝诚意十足,让华宁有些恍惚,不禁想:她前几日担忧皇帝猜忌自己的想法难道是她想多了吗? 她之前不敢问,但看着弟弟诚挚的目光,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陛下之前瞒着将军的事情,让我以为陛下不希望我参与朝政了。” 皇帝脸色一僵,联系华宁之前借口自己身体不好,把暗部还给了他,心想他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原本想折了jiejie的桃花,没想到阴差阳错下让jiejie误会了,还让jiejie多了和许修竹接触的机会。 但好在最后jiejie还是回来了,也和他坦白了想法。 皇帝掩饰道:“我并没有瞒着jiejie的意思,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说。” “长话短说吧,之前是担心首辅倒台后继续针对宦官和老贵族,反而会让他们团结起来对抗我们,我就让魏浩初回京述职了。” “但同时让魏浩初装成与我不合的样子,诱导宦官和贵族去拉拢他。”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宦官和贵族们为了争夺军权的帮手而斗得两败俱伤,皇室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但现在内阁起火,魏浩初这步棋反而成了废笔。” 如果这时候魏浩初还装成与皇室不和的样子,反而是真地搅混了京城的水。 若让魏浩初忠于魏家保皇派的身份,这又成了宦官和贵族忌惮皇室的理由,绕回了起点。 “这倒不一定,庆国公和总督还是存在不合的。比如这次白阁老的门生王嘉弹劾邱桐,看起来像是白阁老在找陛下的不痛快。” “但陛下知道邱桐没有贪污的胆子,白阁老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我想这是庆国公借了白阁老的名义针对总督,想从总督的衙门里抠钱。” 皇帝挑眉,眉眼带笑,柔声道:“jiejie这么说,肯定是有眉头了吧?” 华宁也笑了,却从另一件事情说起:“庆国公世子去年在赌坊欠了高利贷,最后滚成一笔巨款,高达两百万两白银,世子不敢和庆国公说,最后不知从哪儿弄到了钱还上了。” “钱的来源有三种说法,一是庆国公自掏腰包,二是世子在阳义的赌坊赢了钱,三是这笔钱是卖了庆国公夫人庄子上的陈米换来的。” 因为调查结果涉及了粮食,但凡影响民生的事情华宁都会多关注一些,就继续让人查。 “我个人觉得第一种可能性不高,而缇骑调查发现世子去过阳义,但阳义的赌坊并没有谁赢了大钱的传闻,同时庆国公夫人在阳义并没有庄子,其他庄子也没有卖陈米。” “当时调查由于没有线索便不了了之,现在看来,世子很可能向阳义衙门借了钱,导致庆国公发现后着急给他擦屁股,才这样针对总督。” 皇帝沉思一会儿,说:“阳义的衙门没有这么多钱,但目前来看庆国公确实有嫌疑。” “王嘉的折子能跨过白阁老递到我面前就是没走白阁老的路子,而纪安福也不可能让这折子递到我面前,大概率就是庆国公的人帮忙了。” 两人从自己的思路推断,虽然过程不同,但都指向了庆国公。 “jiejie来办这个案子我很放心,等明天早朝结束后jiejie的任命就会送到白鹿巷燕家,jiejie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办案了。” 华宁眼睛有些发酸,心想她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在这里遇见这样为她着想的弟弟。 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动,华宁心想她干脆行个大礼表示自己的感谢,刚屈膝就被皇帝拉住,他打趣道:“指挥使日后跪朕的次数多着呢。” 这倒也是?但华宁还是说:“多谢陛下看重,华宁定不负陛下的期待!” ———— 竹帘被掀开,又被轻轻放下,微弱的“啪嗒”一声后,房间里便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康平拿了化瘀的膏药,准备给纪安福按摩膝盖上药,仔细把裤脚挽上去,乍看到青紫的淤青,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干爹真像个闺阁大小姐一样细皮嫩rou的,下午跪了会儿就这样严重,像是跪了三天三夜似的。 不仅嫩,还白,康平在众太监里算白的了,和纪安福搁一块就像白纸和烧黄的猪蹄。 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可不敢让纪安福知道,康平安静地上了药,此时纪安福也看完了东厂递上来的密报,康平便问:“干爹,庆国公这样对付咱们,要不要把苏简的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苏简是庆国公夫人的兄长,背后靠着江南望族的苏家和庆国公,在西南一带做盐商,也贩卖私盐。 盐乃国本之一,若让皇帝知道苏简买卖私盐,这罪名可不如贪墨那般简单了。 “不必。”纪安福抚摸自己的小臂,那里曾被华宁公主触碰过。他今天见得她一面,心情不错。 “厂卫说庆国公今日去拜访工部尚书,商议了疏通河道的事情,工部尚书准备明天早朝上奏说这事。” 工部尚书的老师和苏家是亲家,工部尚书是庆国公党。 而康平知道庆国公一向喜欢和稀泥,莫名其妙参与疏通河道,又加上暗中使人弹劾他们贪污,康平心里有了点头绪,便向纪安福请教:“干爹,庆国公这是想从咱们衙门里要钱?案子查出来的钱拨给工部,然后他再搜刮油水?” 但这和他们不反击庆国公有什么关系呢?他干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纪安福“嗯”一声,难得心情好,主动解释说:“庆国公隐约向工部尚书透露说是世子闯了祸,工部尚书却说‘民生为重’。” “去岁冬天,庆国公世子欠了两百万,去了趟阳义就还上了,厂卫调查无果,临走时遇见一辎重部队,厂卫全灭,好在有特殊通信手段才知道他们死前遭遇了什么。” “当时一直都调查不出来究竟是哪家的私兵,如今来看,厂卫以为的辎重部队应该是从阳义通仓运出来的粮食,世子借粮抵债,现在庆国公发现了,今年正好要新米换旧粮,可不得着急补上?” 康平听到这,便知道纪安福准备怎么对付庆国公了,没想到纪安福话锋突然一转。 “所以工部尚书愿意配合庆国公演这么一出戏,用咱们‘贪污’的钱拯救黎明百姓,惩jian除恶,一箭双雕呀。” 康平敏锐地察觉到座上的人语气变化,只见纪安福眼角的笑意淡去,冷声道:“入我名下的第一天就说了什么都行,唯独不许贪污,说得这么直白怎么还是有人明知故犯?!” 啪嚓一声! 纪安福把桌子上的茶杯扫了下去,康平额角冒汗,这轻巧得像猫一样的动作,在他看来真像是山岳地动了。 “干爹别气坏身子了,今儿您还在御书房受了暑气呢。” 康平都准备好迎接纪安福发怒的狂风暴雨了,没想到纪安福一下子没了声,心中奇怪,随后电光一闪猜到了原因。 今儿在御书房见到了华宁公主呢。 在康平看来,纪安福的心思平时真是不好猜,但只要和华宁公主沾上了边,就变得像透明人似的,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纪安福确实是被御书房三字提醒,想起了华宁公主,心里的气顿时去了大半,声音还是冷冷地:“这倒也好,不听话的都让陛下弄下去算了。” 康平心头一跳,寻思他们的人在这方面几乎都是老老实实的,不听话的,都是纪文遗留的人。 这是准备将计就计,清洗内部了啊。 “之前让平安找的小倌呢,今天有空,让我看看都是什么样的。” 华宁公主这次出宫,让纪安福意识到一个小太监还不够,他想要有个人能时时刻刻贴身呆在华宁公主身边,而男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太想靠近她,太想了解她,不惜用这样的手段在她身边插人。 而平安听了吩咐就把小倌都召集在一起,他动作熟练,因为纪安福头顶还有个纪文的时候,就常常带着他们搜刮美女送给贵人们,现在只是把女人换成了男人而已。 纪安福眼光毒辣,有时候还会亲自调教,被他调教过的美人,都能获得一段时间贵人的独宠。 等小倌过来的时间里,纪安福揣摩着许修竹和魏浩初的性格、特点,心里猜测华宁公主喜欢的类型。 一类像魏浩初,狩猎女性的典型男性。一类像许修竹,性格柔和擅长撒娇,能接受被华宁......纪安福眸子一暗,看着屋子里多起来的小倌,莫名生了一腔火气,最后把人都赶了出去。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纪安福,意识到自己刚才烦躁的原因,既感觉理所当然,又感觉自己大逆不道。 京城里有很多人喜欢华宁公主,他是被她光辉照耀到的一粒尘土之一。 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和身份断然没有伺候公主的可能性,现在竟然还会幼稚地吃飞醋,酸连男宠都不是的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