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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后来不久,我便跟上头提要求,这百夫长我也不想做了。” 顾柔道:“所以,您去了白鸟营做斥候?” “是,”他回望她,眼中,一抹宁静又沉稳的光芒渐渐凝聚,“不是在阵前冲锋陷阵才叫城墙,敌人还没动,我们先动,这就是斥候,斥候的情报至关重要,往往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我们白鸟营,就是要在攻的时候发起第一道冲锋,守的时候为军队构筑第一道城墙。你懂吗?” 他说罢,喝了一口酒,感觉有些昏眩了。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话。 她在旁边道:“我懂。” 他嗯了一声,自斟自饮:“懂了就回去睡吧,当兵的人没工夫伤春悲秋。” 她没动:“冷司马,我有东西给您。” 他顿了顿,看向她。 她的眼神一样地坚定,可是这份坚定里,比他多一分柔软和细致,她的眼睛生得很媚,说话时总像是含着一汪水,柔澈明净。她对着他,慢慢垂下眼睛,从腰间取出一物,极其郑重地捧到他面前—— “冷司马,这个,给您。” 他的心猛然一颤,手中酒杯一斜,险些洒出酒液:“你什么意思?” 顾柔递上来的,是刻着她自己名字的士兵铭牌。 “我知道我要被派去建伶城了,我知道您留守,我跟孟军侯去。这个劳烦您替我保管。” 铭牌的背面,刻着国师和顾欢的名字。 他不接,怔怔盯着她看,一刹那间,竟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他声音沉哑地道:“顾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知道,我要是回来了,您就还给我;要是……没回得来,就把它交给大宗师。” ——顾柔当兵不久,其实并不知晓,在士兵里头,若是一个士兵喜欢上了哪家姑娘,便会将自己的铭牌赠予对方,表示希望和对方死后同葬,乃是求爱之意。要是对方的姑娘家接了,就表示接受了这份心意,等着他兵役归来。 不过,这些也只不过是士兵中流行的做法,倒并没有成文的规矩。顾柔不晓得也很平常。 只是这么做,让他犹豫极了,他根本不知道应不应当去接—— 他曾经接过很多的铭牌,经过他的手,回到每一个哭泣的亲人身边。他把铭牌送出去了,然而伤痕却烙印在心上,他是被禁锢在囚笼里的野兽,被钉在木柱上的猛禽,他嚎叫着对抗宿命,舔舐自己的伤口,把坠落的希望从尘土中捡起来,擦干净再出发。这么多年,他已能做到面对别人或是自己的死亡毫无畏惧,甚至无感。 然而面对她,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面对她的死亡。 遇到她,已耗尽一生的运气,她心有所属,他没想过要得到、要占有她,只要知道世上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就够了。 然而他从没想过,如果她消失,他需要花多大的力气,去背负起这份沉重的回忆。 所以他不接。 顾柔道:“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会很难过……但如果我不去,就是别人去,别人跟我一样,也有家庭,我也没什么特殊。而且,我爹已经毁了无数人的家庭,我想弥补一些什么,那样也不至于给大宗师抹黑。”她不想有朝一日,别人指责她的大宗师护短,包庇罪人之女。 冷山说不出话,他用孤冷又深邃的眼睛凝视她。他心里知道,不该关心她,不该这么看着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逾矩之情,他竭尽全力收紧呼吸,舌尖抵住牙根,把全部的心绪克制下去。 他站起身,扬手,一把掠走她手上的铭牌,放入袖中。 “吃饱了么,饱了回去。” “嗯。”顾柔和他一起往外走,出了酒肆门,见他往另一个朝向,不由得叫住他:“冷司马。” 他站住了,负手回头:“哦,我不送你了,你还能自己走罢?” “嗯,我没醉。” “好,熄灯之前快些回兵舍,别在街上乱逛。” “我得先回去看看玉瑛。您也早点回,别一个人太晚。” 他再一次没接话。他不知道怎么接。 她关心他,却仅限于上下级之间,充其量是个朋友,毫无特殊之情。 或许,保持这般朋友之间的距离就好了,微小的幸福,同时带来足以忍受的痛苦。 他朝她点了点头。 她抿起唇,终于朝他弯起眼睛,今晚以来第一个舒展的笑容:“好,那我告退了。” 她转身的瞬间,他情不自禁地朝前跟了一步,却又自我警醒地止步——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别关心他,别回头看他,这样他可以从束缚中透过一口气,不至于沉溺到无法自拔。他紧紧攥着袖中她的铭牌,仿佛抓住了一种虚假而又极致温柔的幸福。如果那不是一个误会,而是她心甘情愿奉献的一生。 他目送她从长街上离开,她果然没有回头。 …… 夜色渐渐浓郁。 冷山依旧独自在街上闲逛,这个时候离宵禁不远,人不多了,他着军服的挺拔身影,在异乡的路人的服饰中显得突兀。也使得刚刚从酒馆里出来撒尿的薛氏兄弟一眼便认出了他。 薛唐眼尖,看见冷山,对他热情相邀:“冷司马?真是赶巧了,刚好咱们哥俩在这喝酒,来来来一起。” 这屯骑营的两位军侯,薛建和薛唐两兄弟,也是今晚跑出来喝酒。不过他们喝的酒跟先头冷山孟章喝的酒不大一样,他们两个是喝花酒。 冷山眯起眼,看向他们身后酒肆上挂着粉彩的招牌,楼上传来莺歌燕舞的欢笑声。 这是当地一家有名的妓院。 薛建也催促着他,手勾着他肩膀:“走吧,打了那么久仗,来松快下!” 在军队里,不少军官士兵都一样,枯燥寂寞的时候,少不得找当地的妓女消遣解闷。冷山刚从军时,还满怀书生傲气,对这行为极为鄙夷,只觉肮脏。 然而渐渐地,他也明白了些什么,对这行为再也见怪不怪。他常年刀口舔血地奔走在外,成不了家,也不想祸害别人家好好的闺女,把她们拖累成寡妇,便拒绝一切上门说亲的人。而这风流荒唐的勾栏场所,反倒成了他唯一的疗伤之地。 只是别人喜喝喝花酒欣赏歌舞,调情一番再办事,追求一番风情;他不喜欢,更多的时候,他是不说话,无论美人在侧如何询问,他都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只是喝酒,然后办完该办的事。长久又压抑的灵魂在女人的身体里得到暂时的放松。 薛氏兄弟带他上了二楼,冷山心不在焉,没听他们说什么,挑人的时候被薛唐催促,才醒过神来。他朝成排的美人们望去,一个个粉雕玉琢,只是面貌模糊不清。 薛唐还笑他,冷司马不是头一回来,怎么还忸怩起来了呢? 他心里烦闷得紧,心想确实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