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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摇头,“没有。” 张培源又问左边,“你们可认识这位李公子,以前可曾有过节,有怨恨?” 过了会儿,陈婆子战战兢兢地回答:“不认识,没有过节。可是……李公子指使那大狗咬伤我们好几人。” 李实不忿道:“你们那傻子也打了我,严姑娘的亲娘都死了,他还抬脚去踢。” 陈婆子道:“傻子脑子不灵光,公子跟他计较什么?” 李实反问道:“那狗就是个畜生,你们跟畜生计较什么?” “肃——静——”衙役们高声喝道。 张培源问道:“傻子在何处?” 陈婆子道:“那傻子乃是东昌府朱贵朱老爷的独生子,早起听说要接薛娘子回去成亲,高高兴兴地跟了来,谁知薛娘子翻脸不认,适才他又挨了严姑娘好几刀,想必寻郎中诊治了。” 张培源皱眉,喝问严清怡,“你为何砍伤傻子?” 严清怡抬头,“试问大人,假如大人娘亲为人所迫致死,而那人还用脚踢大人娘亲的尸身,大人会如何做?” 张培源怒道:“放肆!” 严清怡直视着他,脸上泪痕犹存,眸中怒气像是燃烧的烈焰。 俗话说,死者为大,只要人死,即使生前他有什么过犯,也大都会一笔勾销。对尸身不敬,便是对死者极大的侮辱。 张培源冷冷地俯视着她,正要再问,却见刑房典吏轻手轻脚地进来,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张培源踌躇片刻,再拍下惊堂木,喝道:“尽数押入牢狱,明日再审。” 李实忙道:“我呢,这可不管我的事儿,我要是被关进牢狱,我爹肯定十八般刑罚尽数让我尝个遍。” 张培源冷声道:“你可先回府,随时等待传唤。” 李实赶紧跪下磕头,“谢青天大老爷。” 张培源不理他,迈着方步离开,衙役们吆喝着喊众人起身,往牢狱里带,李实拍一下领头那位,“那姑娘可是我亲兄弟的jiejie,好生照看着。” 领头衙役笑笑,“放心,明白。” 李实看着众人离开,走出大堂,拍拍长袍上的土,又瞧见袍边沾着的血,嘟哝两句“晦气”,抄近路往家走,快到家门口又转身去了东四胡同。 薛家门口挂了两只白灯笼,门上的对联已经撕了,却还没贴上新的挽联。院子树枝上挂满了白色布条,被风吹动着,呼啦啦地响。 西厢房门前血迹犹存,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到处显出凄凉之意。 李实站了片刻,喊道:“阿昊?” 穿着素衣的春兰急匆匆地出来,“阿昊带着冬梅出去定棺椁,还要买些白布、蜡烛、香案以及孝服等物,公子有事儿?” 李实道:“跟阿昊说一声,严姑娘晚上留在府衙了,因为知府大人临时有事,等明天再审,让他不用担心,牢狱的狱卒没有我不认识的,定然好吃好喝地供着严姑娘,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春兰本想问问李实,自己能不能进去跟严清怡做伴,可想到现下家里也是一堆事儿,只红着眼圈点点头,“多谢公子仗义。” 李实从怀里掏出荷包,将两只整个的银锭子递给春兰,“给阿昊,让他办得体面点,明儿我打发几个人过来帮忙。” 走出东四胡同,李实低声骂几句,“仗势欺人的杂种,不就有几个臭钱吗?”骂完,突然想起刑房典吏脸上神秘莫测的神情,“该不会蔡家送了银子来吧?” 张培源虽然行事还算端方,但是哪有人不爱银子的,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一闪,心立刻就偏到胳肢窝了。 这点李实最有感触,他家的银子就是这样得来的。 李实心头一急,又破口大骂:“林栝你这个兔崽子,撒腿一走,连相好的都不管了?娘的,早知道老子就不应该让给你。” 李实还真没猜错,在府衙二堂的书房里,有人笑盈盈地打开一只樟木箱子,箱子里满满都是五十两的银元宝,足足四十个,被夕阳的余晖映着,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人“嘿嘿”笑道:“我家老爷最疼的就是少爷,少爷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人却是厚道。现在说好的亲事飞了,人也被砍了,大人千万得替我家少爷做主……大人不必为难,我家少爷有伤在身,就罚那位姓严的姑娘贴身照顾少爷些时日便可,等把伤伺候好了,严姑娘爱往哪去往哪儿去。至于蔡家,大人尽管秉公办理,秉公办理……” 第101章 因为不甘亲事, 薛娘子撞墙而死,然后朱家让那个姓严的姑娘贴身照顾傻子。 其中怎么回事, 用脚趾头想就能想清楚。 张培源眼前顿时闪过大堂之下,规规矩矩跪着的那个年轻女子, 衣衫皱乱,鬓发零散, 腮旁泪迹斑斑, 看上去娇弱无助, 可那双眼眸却亮得出奇, 里面熊熊燃烧得全是怒火。 她直直地盯着他, 毫无惧色, “假如大人娘亲为人所迫致死, 而那人还用脚踢大人娘亲的尸身,大人会如何做?” 若非伤痛至深冤屈至深,就凭她一个弱女子,岂敢在公堂之上说出这种放肆之语? 张培源长出口气,“啪”地合上箱盖,“本官查明案情必会秉公办理, 刘掌柜请回吧,将东西一并带走。” 说罢,叫进两个小厮, 指着樟木箱子, “送客!”再不多话, 径自转身往后堂走。 刚到后堂, 正瞧见幼子张庭直站在夫人面前叽叽喳喳地背诵今天学的书目,张培源便停步听了听。 他成亲十八年,先头只得了两位千金,儿子是后来才怀上,才刚刚八岁,却生得很是伶俐。 张夫人早看到相公站在廊下,因怕影响儿子背书便未招呼,直等张庭直诵读完毕,赞一声“真好”,才笑着开口,“老爷下衙了。” 张庭直恭敬地行礼,“见过父亲。” 张培源面色和缓许多,略带几分笑意,“刚才的书背得不错,解得也可。” 张庭直笑嘻嘻地道:“先生也这么说,但是先生又说不可骄躁,躁则妄,惰则废。” “这是苏学士的句子”,张培源点头。 张夫人笑道:“老爷忙碌一天,我先伺候老爷换了衣裳,阿直也把衫子换了,再洗洗手,待会儿就摆饭。” “是,孩儿先去了。”张庭直清脆地应声告退。 张夫人走进内室,掌了灯,取出只海棠木匣子,“是南关大街银楼的掌柜送来的,”打开来瞧,薄薄一张纸,是四海钱庄的银票,整整两千两,通存通兑。 张培源脸色就是一沉。 适才他赶走的刘掌柜是朱家的人,南关大街的银楼也是朱家的产业。 朱家素来会做人,明暗两条线,让你既能得个清廉的官声,还能得着相应的利益,前提就是按照朱家要求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