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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太可怕了……对他们来说,孩子带来的不是幸福与快乐,而是能预见的灾厄。“他们什么错呢?”蔡明月颤抖着问,“都是可怜人……有什么错呢……有些小孩就算生下来,也只是吃苦……我帮了他们,我也没有错啊。”秦戈低下了头,看着蔡明月的眼睛。他非常累,非常疲倦,巡弋了非正常“海域”之后的不良影响正在他的大脑里不断扑腾叫嚣,蠢蠢欲动。被蔡明月所说的事情引起的恶感和憎厌,又令他喉中如同有血,粘稠的腥臭的血,连开口说话都异常艰难。但他必须振作精神,继续引导蔡明月说出更多的话。“如果谁都没有错……”他低声说,“那么那些被你杀死的孩子呢?”蔡明月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咽。“你审判了他们。”他直视蔡明月的眼睛,“因为他们没办法做主的先置条件,你审判了这些孩子。他们之中有谁又错了呢?选择来到这个世界的是他们自己吗?”老人浑浊的眼珠开始发颤,眼泪又一次滚落。秦戈的手被她握得发疼:“蔡医生,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你的‘海域’不会是这样的。不想要孩子有很多方式,在合适的时候放弃完全不会有人责备……就算来不及,生了下来,难道因为‘不想要’,就能杀了他们吗?蔡医生,除了死,这些孩子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蔡明月想要反驳:“不……我知道的,这样的孩子即便出生了,也会很痛苦。我太清楚了……”“是孩子痛苦,还是因为孩子身边的其他人会痛苦?”秦戈感觉这些话似乎不是自己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藏在自己的身体里,借用了自己的声音在愤怒地斥责,他的头太疼了,以至于没办法好好控制情绪,“你有什么权利审判?有什么权利去执行杀刑?用孩子的‘痛苦’当借口,是为了让自己行为显得正义吗?如果你真的无愧,那你在后悔什么?”蔡明月只是流泪,一言不发。“正是因为你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你才害怕。‘海域’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制造出来的,也只有你才能让它们消失。”秦戈稍稍冷静,声音更轻柔了,“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让你醒悟?那个从你手里活下来的小孩吗?”.那是蔡明月最后一次被人恳求去“解决”问题。来找她的是一位丈夫——大部分请求她帮忙的人都是丈夫,蔡明月已经见惯不怪。男人愤怒而激动,他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直到今日妻子要求到二六七医院分娩,他才知道妻子是一个向导。两人并没有领取结婚证,男人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特殊人类。对特殊人类的厌恶和恐惧让他几乎发狂:“我的孩子生出来也是那种怪胎吗!”DNA检测显示,他的小孩也是一个染色体变异人,向导的可能性高达92%。产妇嚎啕大哭,苦苦哀求丈夫千万不要抛弃自己,孩子不要就不要了,但她仍然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两个人显然都不欢迎腹中那位小小的向导。蔡明月在看了所有检查资料并且和两人对谈之后,决定接受这个请求。在她的标准里,这孩子显然就是一个不受到祝福,也没有谁会给予期待的,多余的人。但意外发生了。她明明捂着孩子口鼻,一直看着那孩子停止呼吸,但在把尸体交到男人手上的时候,小孩忽然抽搐起来,再次发出虚弱的哭声。哭声让男人惊惧,他的手一松,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立刻落地。蔡明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孩子捞在怀中,却连自己也重重摔倒在地上。随后便是一片混乱。蔡明月被送去检查,孩子放进了保温箱。等蔡明月检查出已有两个月身孕的时候,妇产科的人发现,那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当时怀的是我的小儿子,蔡易。”蔡明月哑声道,“胎位不稳,保胎花了很长时间,不停吃药打针。我很害怕……这世界上说不定真有报应。后来他们告诉我,那个孩子真的活了,很健康,最后跟着他mama出院了。我心想,我也停了吧,别再帮人了。”所谓的“帮人”只是借口。她心里始终无比清楚,自己在杀人。然而最终唤醒她的并不是死而复生的婴儿,而是她自己的孩子。蔡易出生后不久,噩梦就开始了。起初只是偶尔会出现的梦境,她站在6号手术室里,捂着一个婴儿的口鼻,片刻后告诉身后护士孩子已经“死了”。然而随着年月推移,噩梦越来越详细,越来越具体。等到她退休之后,身上的事情一下少了,她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休息和睡眠。“海域”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疯狂地控制了她。秦戈松开了手。头疼让他站起来时摇摇晃晃,视野甚至有些不稳。“你解脱了。”他喉咙干涩,声音喑哑,“睡吧……如果你真能睡好的话。”他退了两步,谢子京搀扶着他。转身面对谢子京的时候,秦戈让自己打起精神,抓住了谢子京的衣领,小声问:“你都听到了吗?”“听到了。”谢子京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秦戈还不能放心。蔡明月正在哭,哭声令他头疼欲裂,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无法消除。“你要怎么做?”他不得不强令自己询问谢子京,好让脑子转起来。谢子京按着他的肩膀:“我要送你回家,让你好好休息。在你休息的时候我会写出这件事情的报告,等你醒了,你再指导我,秦科长。”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蔡易大步走进来,看看秦戈和谢子京,又看看病床上的蔡明月。“怎么回事?”他眉头拧得死紧。“蔡医生可以睡个好觉了。”秦戈说,“我保证。”转身欲离开时,蔡易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海域’里的事情呢?”他问。“它会是调剂师的秘密。”秦戈一字字回答,“我保证。”.一行人离开住院楼时,远远看到了从门诊楼跑过来的言泓。看到秦戈的脸色,言泓顿时紧张起来。“你回家吗?”他拉着秦戈问,“阿姨和叔叔在不在?”“家里没人,他们送笑川去上海参加比赛了。”秦戈脸色苍白,额上全是虚汗,“我回公寓。”他爬上了车子的后座,靠在窗边,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心跳很快,出汗很多,手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握不成一个拳头。这是秦戈第一次巡弋如此严重的不正常海域,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可以在蔡明月的“海域”中抵抗恐惧,但“海域”本身的不正常依旧困扰了他,就像一座巨钟,就算停止敲打,嗡鸣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