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追亡逐北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变,他与我亦然。直到他从窗户跳下去摔折双腿,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将他的家眷带到面前。为斩草除根,手下败将的妻儿落入对手手中,一向都只有死路一条,若在他们死之前还能派上用处,自然要利用彻底。

曾经笑著唤我「二叔叔」的女人们,以及曾经不顾父亲的不悦,黏著我非要听杀敌故事的孩子们,在我面前排成一列,他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每个人的表情都畏缩恐惧。这些表情让我想起当年前朝皇帝来到郑国公府的情境,当年那个皇帝的头颅早已被阮长荣割了下来,献给父皇当了几天夜壶之後便遭丢弃。

那年只有六岁时的我作梦都不会想到吧,有一天孙兆安能赢得这样彻底。

两名近侍搀著兄长,扶他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薛范将刀架上太子妃的脖子。

我指著他的断腿,道:「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事,大哥你可以答应吗?」

「杀了我。」

兄长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无论我或他的结发妻子,都不看一眼。

我使个眼色,薛范手起刀落,太子妃的头颅掉在地上,鲜血四溅,头颅滚到一名仆妇的脚边,仆妇惊声尖叫,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如此一来离得头颅更近,仆妇惶悚至极,两眼翻白,昏厥了过去。

我看著地下,这个因为身分高贵而成为他正妻的女人,死得无声无息,在东宫妇孺一片惊叫与哭泣声中,我凑到他耳边,沉声询问:「大哥?」

兄长白著脸看著妻子的头颅,道:「你就算要杀他们,也不要在我面前!」

我摇头。「我乖乖听你的吩咐太多年,让你以为那是理所当然,从今以後,你的话我不想再听了。」

兄长最小的孩子是个女儿,才刚满周岁,她被乳母抱在怀里,尖利高亢的哭声最是吵人。我皱眉看向她,薛范的刀也随之而至。

乳母惨叫一声,侧身护住幼主,刀光闪处鲜血喷溅,她的肩头连著脑袋整个飞出大厅,侄女掉到了地上,再发不出声音。

「父王!」

「太子殿下!」

还保持清醒的女人小孩声声哀求著他们曾经的支柱,意欲扑到他面前的动作被明晃晃的兵器阻止。兄长双手成拳泛白,上齿狠狠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

我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对他的坚持刮目相看。

「是不是女人对大哥来说,没什麽好在乎呢?」

我朝薛范使个眼色,他看向乳母的残破尸身,面露不忍。

我知道他的意思,杀小孩和女人不是大丈夫所为,再加乳母如此义烈,令他生愧。然而我已顾不得再多加这点罪愆,立刻从薛范手中夺过长刀,抵住兄长第三子的心口。

「二、二皇叔?」

这孩子是永昌元年出生的,今年七岁,活泼好动,见面时时常缠著我问东问西,他看著我,恐惧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我笑著对他道:「只要你父王答应好好活著,皇叔就让你回家。」

孩子捂住眼睛,大叫:「二皇叔吓人!」

「皇叔没有吓人,快劝父王答应。」我把刀往前递了递。

他眨巴著眼,露出一个希望得到赞扬的表情道:「威武不能屈,皇叔说过的。」

他似乎以为眼前发生的事是一场特别的试炼,可是没人有这个閒情向他解释太多。

「那就对不住了。」

闭眼不看著他天真的笑容,我硬起心肠,将刀递进几寸。

小孩子的肋骨又脆又软,插进去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瞪大眼睛,张著嘴往後倒在地上,前胸汩汩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

我听到兄长一声低沉而绝望的呼号,持刀的手有些发软。

周围的亲兵脸色不佳。不杀妇孺是我掌兵权後定下的第一条军法,多年来始终贯彻。而这个气绝的小孩子死在我手上,他还是我的侄儿。成王败寇,他们理当被斩杀於乱军,现在由我亲自动手,却成了往日自己最不屑的屠杀。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我心中默念这四个字以坚定心志,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大哥可想通了?」

他放开咬出血的嘴唇,脸色灰败。「要杀就杀吧,就算你现下放过他们,也是永无宁日。」

「大哥倒想得开!」我心中更怒,将他四岁的第四子拽到跟前,兄长平时最疼的是这孩子。

小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直哭。

我将单手按在他头顶:「乖,劝父王答应不寻死。」

他只一味地哭叫「父王」,小小的胳膊不住朝兄长那边伸展。

我大喝:「大哥,你真的忍心?」

兄长神色木然。

我再次出手,动作比第一次轻快许多——看来这种事,也是只要习惯就好。

然後轮到么子,然後是嫡长子,兄长闭眼听著哀呼与惨叫,沉默不语,双臂紧紧攥住圈椅的扶手,瑟瑟发著抖。

终於只剩下长子元熙,这个与嫡子元焘同年出生的孩子一向不太显眼,我有些後悔没有把元焘留到最後。

如果兄长心如铁石,那麽这些人的死活,於我更加无所谓,已经是最後一个,不差多这一刀了。

看了兄长的方向一眼,我举刀往元熙脑袋上斩劈而下,与头皮相差仅仅毫厘之时,背後终究是喊出了「住手」,我飞快将手腕翻转,刀身转为横向掠出。元熙的头发被劲风劈得断裂四散,他瞠目瞧著散落的头发,哭都没来得及,便翻著白眼,晕厥在地。

兄长双目赤红,眼神涣散地望著门外庭院。我边笑边将刀抛还给薛范,薛范与诸将士脸上明显带著松口气的神情,经过此次後会不会使他们对我生出不认同,暂时不在顾虑范畴内,我只喜悦於赢得了兄长的性命,即使是以不光彩的方式。

被带来见过他的家眷们,我下令不留活口,其馀前东宫眷属皆流配西北,兄长子嗣唯有元熙尚存。元熙那日受惊吓过大,醒来後竟成痴癫,我下令将他养於东宫,照旧以皇孙之仪相侍奉。

永昌七年九月,父皇逊位。我坐上大殿中那个最高的位子,改元弘初。

这半年多来时局并不平顺,但大小几场事变皆有惊无险,且正好将那群食古不化的老臣手中的权柄一一收回,弄得我都不得不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

有大臣建议新朝的年号到来年再改,以示对太上皇的敬意——这也是有先例可循的作法,被我驳回。

就这样,父皇与他的追随者们几经挣扎,到底还是服了软,未曾服软的那个人,随我九月入宫,住进改建完毕的蕙风园中。

这半年多来,我忙於控制局面、梳理政务,与他相见并不频繁。而他绝不愿对我多费半句唇舌。我本不善言谈,面对这样的他更是不知说什麽才是,因此往往一两个时辰过去,依然两下无言。

我知道得到的是一具行尸走rou,这也在原本的预料之中,并未感到多少颓丧。人既已落入我掌中难以脱逃,我便自然没了之前的压抑焦躁,单等他认清情势,做出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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