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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恶意晏琛愁闷难消,坐在栏杆上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把罪责归咎于自己畸形而丑陋的腹部。这副模样……是不该让未嫁的姑娘瞧见的。她们还是早春纤细的一根柳枝,丝绦系起了小蛮腰,比的是谁不盈一握,谁能折作一道拱桥。可再娇柔的身段,今后嫁做人妇,怀了孩子,也会鼓成一只圆肚的小酒坛。曼妙的身姿不见了,反而学一只大鹅,腆着肚子摇摆走路。小孩子虎头虎脑,谁都喜欢,可那大腹便便的愚笨模样,谁会喜欢呢?就连晏琛也不喜欢。他是一根顶漂亮的竹子,化出rou身来,照样一副羡煞旁人的好身段。放在尘世间,那是名门贵胄才能养出来的清俊丰颀。眼下他还是少年样貌,略显瘦弱,今后长开了,任谁见到都免不了要夸一句俊朗。临水照影时,修长而笔直的一双腿伸出来,他自己都喜欢得紧。可是才好看了几个月,还没欣赏够呢,他就被陆桓城弄大了肚子,腿也浮肿,脚也浮肿,变作一只滑稽的葫芦。路过铜镜都要避开视线,生怕不当心瞥见了,自己都嫌自己丑。晏琛惆怅地抱着肚子,想起那两个被他吓懵的无辜姑娘,满心歉疚。天气转了暖,薄披也会罩出一层细汗,他觉得不舒服,今天出门时就没拿,随手搁在了椅子上,这才让臃肿的腰腹突兀地现了形。晏琛想回小苑去取披风,刚站起身,笋儿的脑袋不偏不倚往下一沉,骨缝泛起一阵强烈的酸痛。……还是算了吧。一折一返,少说要多走百步路,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倒不如快去快回,早些躲进藕花小院,莫再吓着别人。幸而余下半程安宁,直到穿过幽深小径,推开木栅栏,晏琛也没遇到其他人。竹庭一如往昔,成片青竹亭亭玉立。一棵箨壳束裹的小笋藏在里头,无声无息,卯足了劲头想要拔高。晏琛想,下回他再来时,怀里一定就抱着胖乎乎的小笋儿了。到那个时候,笋儿的原身也长成了一根幼竹,惹人怜爱得很。不知道孩子闻着了竹息,会不会哭闹着扑进去,万一扑进去了,还肯不肯出来。他可不想蹲在小竹子旁边,捧着空无一物的襁褓干着急。半途被陆桓城逮住,问他孩子在哪儿,他呆呆望着幼竹,一句也答不上来。竹庭的秘密太重要,千万别被笋儿捅破了才好。晏琛不能久立,便在书房卧榻上坐着休息,趴在窗口认真地看笋儿。竹庭的场景数月不曾变化,哪怕再好的一副画作也该看腻了,晏琛却百看不厌,连裹着笋壳的泥土都觉得可爱。每一天,笋儿都是不同的,会拔高一些,会拉直一些。别人看不出来,可他是爹爹,他看得出。晏琛把笋儿今日的样子记进心里,轻手轻脚爬下床榻,打算原路返回。不料刚推开木栅栏,旁边树丛里突然横空掷来一块石头,“砰”的一声,重重击在他侧腹上。有人大叫:“妖孽!”另一人又叫:“让你生小妖孽!”那石块足有拳头大小,分量极沉,打在平常人身上都不是玩笑,轻则淤血堆积,重则脏腑受创。晏琛的肚子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像一块初凝的水豆腐,碰一碰就要稀碎,哪里禁得住石头砸。莫说拳头大,就算栗子大也能动了胎气,何况这一击力道凶悍,直冲腹部而来,几乎是专程为了害他落胎。冲击的力道撞歪了整个肚子,柔软的腹rou凹进去一大块。笋儿好端端睡着觉,突然就被砸痛了肩膀,周身的胎水剧烈激荡,护着它的这层肚皮像要碎裂了。它吓得发疯,逃命般在宫膜里翻滚,小胳膊小腿用力踢踹,好好的入盆姿势都顾不着了,小脑袋挣出来,横七竖八地瞎顶。极短一刹,晏琛还来不及弄清因果,浑身骨头已经痛软了。他站也站不住,按着震颤的肚子踉跄后跌几步,肩背撞上墙壁,双目圆睁,惨白着两片嘴唇瘫坐了下去,仿佛一滩溅起的泥浆,沿着墙面慢慢淌落。衣带挣松了,春衫凌乱地散敞,露出一小片动荡不堪的雪白肚皮。他像一只垂死的兽,弓身死死抱着肚子,仰起下巴,一声声哀凄呻吟,泪水接二连三地从眼中滚落下来。才几息功夫,汗液就涌遍了全身,好似三伏天的烈阳悬在头顶,要把体内的水份蒸干。热汗浸湿了散乱的长发,一丝一缕纠葛成结,牢牢地糊在脸颊和颈子上。那两个侍女远远观望了一会儿,见他并无还手之力,才一前一后地从树影里出来。绿衣裳揣着满满一兜石头,拣起几块,又狠狠扬手砸过来,正中晏琛胸口。“你们……不要砸了……”晏琛拼命缩着身子,一双含泪的眸子望着她们,苦苦地哀求——他没有做错什么,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断了他的活路。黄衣裳扯扯绿衣裳,紧张地道:“阿秀,那妖孽在看我们呢!”阿秀细眉一挑,尖刻道:“肚子里的小妖孽都快死了,还敢嚣张!看我不弄死他!”说着捧起一兜石块,劈头盖脸全朝晏琛招呼了过来,又怕晏琛会法术,伸脖子啐他一口,拉起黄衣裳转头跑没了影。那阵密雨似的石块迎面落下时,晏琛顾不得疼痛,本能地拧过身子,把腹部堪堪护住。尖锐的棱角戳在背上,划破衣衫,像被带刺的棘鞭狠狠抽打。接连几块砸中后脑,前额一阵晕眩,血流倒灌,晏琛甚至丧失了短短几秒意识。胃里猛然反酸,唇角不能自控地溢出一股秽流,俯身断断续续呕吐,弄得衣襟一片狼藉。他无力地伏在墙根下,汗流浃背,下腹不断抽搐。腿间漫开了一股浓重的湿意,起初只是潮热,后来变得滑润而粘稠。晏琛伸手一摸,五指像刚从猩红的染缸里捞出来,湿淋淋地往下滴血。为什么……要这般对待他?他不是妖孽。妖有邪念,他没有。他只是一抹藏于竹的灵,为了亲近陆桓城才凝出rou身。除了陆桓城,他对这繁华的尘世,没有一分一毫的欲求。一根空节的竹子,铲断了根须就不能活,不像人,还能逃跑,还能反抗。他这样孱弱,灵魂和爱情朝不保夕,恨不能缩成一粒砂,躲进狭缝苟且偷生,哪里敢为祸人间?尘世多他一个,当真就嫌挤吗?为什么连最浅薄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