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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声响,他抬头看来,看见面色淡淡的魏元衡时,浑身一颤,随即挣扎着下了地,恭敬叩首:“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吧,爱卿还病着,何须如此。”魏元衡慢慢走过来,虚扶一把他的手臂,张简丰整个人又是一颤,半响才道:“谢陛下。” 他身体虚弱,站起来颇为艰难,张小姐赶快上前扶住他,弯腰时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担忧的唤了一声:“爹爹。” 魏元衡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侍女端上热茶,他慢慢摩挲着瓷白的杯壁,似笑非笑看着这父女情深。 “张相啊张相。”他突然轻叹一声:“你好歹也是跟着寡人一道打下这大半个江山的人物,临了临了,竟只能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了么?” “你动了淮海兵饷,私藏古北战马军备,勾结大秦皇族,设下天机天象图,这些寡人都能当你是个人物,可你想卖你的女儿,未免是拉低了你。”魏元衡轻轻一笑:“张相国,你太让寡人失望了。” 屋中的气息瞬间凝固。 张简丰拽着张小姐,毫不犹豫的跪下,五体投地,额头狠狠磕在地面上,泣声道:“陛下…” 张小姐浑身发抖。 她没想过,皇帝居然早已知道了这些,甚至,比他们以为的知道的还要多! “陛下明察,民女不敢…”她下意识想要否认,却被张简丰狠狠斥责:“住嘴!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张小姐瑟瑟不敢言语,张简丰颤声道:“陛下…” 魏元衡微微垂眸,似是在神游。 “咱们也做过十五六年的君臣了。”他慢慢道:“那时候,寡人还是周国身份尴尬的王子,你是郁郁不得志的士子,寡人还记得你那篇被考官换掉的文章,言辞激昂、满腔热血,不像是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倒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寡人当时便觉得,一定要见一见你。” 张简丰也不禁回忆起当年,眼神恍惚,泣诉出声:“陛下对老臣知遇之恩,微臣合该以死相报,是微臣被蒙蔽了心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丑事,有罪于陛下,有罪于大周。” 十年前的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今日。 当年挥洒笔墨慷慨激昂、发誓为大周赴汤蹈火的张简丰,终于也成了权势泥潭中的一员,成了他曾经最憎恶最不屑的人。 八年心血,一朝功亏一篑,这些年的忐忑、恐惧、野望、不忿一时间尽数化为乌有,看着眼前深沉平静一如往昔的帝王,他心里在绝望之余,反而慢慢涌出冷静和释然。 “陛下征战在外,微臣坐镇朝堂,大权握于一手,予取予夺、万人之上…权势就像罂粟,一沾染上,就再也挣脱不得。”张简丰苦笑着,像是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陛下征战半生,无妻无子,诺大的江山,竟眼看将无人继承…陛下,其实微臣总会想,若是陛下有个一儿半女……” “张简丰。”魏元衡笑了起来:“魏氏的江山,寡人的大周,寡人说让谁继承便让谁继承,与你有何干系?” 那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纵容他自己野心的借口。 若他魏元衡有了孩子,这孩子身上最好还流着张氏的血,这样作为外祖一族,张简丰就能不承担任何谋逆风险的、理所当然的将来继续把持朝政。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握着权柄的日子久了,就恍惚觉得自己真是权柄的拥有者。 张简丰沉默半响,惨烈一笑:“是,是微臣,大错特错。” 房间一时寂静下来。 魏元衡仰了仰头,眉目淡淡。 “人无完人、清水无鱼,你是寡人的旧臣,十五年的君臣之谊,你但凡做的不过分,寡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和你的后辈尊荣富贵。”魏元衡道:“但是,你终究是让寡人失望了。” 张简丰闭了闭眼。 魏元衡站起身,宽大的云袖垂下,龙头履上金龙绣纹威势昭昭。 他垂眸看着张简丰斑白的头顶,平静道:“一月之后,大秦使团将抵达盛安,想必那时张相的病也大好了,便负责迎宾事宜吧,定要一显我大周风仪。” 这看似风光荣耀的任务,却让张简丰满嘴苦涩。 他这时竟恨自己,做了太久的臣子,所以太清楚帝王的深意。 “你平生只得一子,那孩子还小,是个清清白白的,寡人不会用他,但寡人会保他一世富贵太平,娶妻生子、侍花弄草,做个富贵闲人。”魏元衡缓缓道:“相国,你看这样可好?” 张简丰一瞬握紧了手,又无力的松开。 他伏趴在地,低低道:“微臣,遵旨。” …… 低调华美的马车自张府门前停下,徐如掀开帘子,恭敬迎殷宸出来。 倾国倾城的美人,浅粉色白绒领的披风勾勒出风流窈窕的身段,俏生生站在寒风萧瑟的深秋里,像是将整幅画都染上了艳丽华美的春意。 守门封路的禁军和张家门房眼底满是惊艳,李毕不认识殷宸,但是他看见了徐如,顿时心头一凛。 陛下在张府里,这天下,有资格让徐如侍奉左右的,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他大步上前,冲着殷宸行礼,沉声道:“参见殿下。” 殷宸歪了歪头:“陛下在里面么?” 李必退开让出道路:“是,殿下请。” 殷宸提着裙子走进张府,没走几步就看见正往外走的魏元衡。 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淡,背对着她跪了一个年轻女子,身形纤细美丽,哭声娇怯细弱,惹人心怜。 殷宸瞪了瞪眼睛。 好啊,情敌果然来作妖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仪态万千的往前走,并柔声唤了一句:“陛下~” “陛下,民女知道爹爹酿下大错,民女愿意为陛下分忧,爹爹与秦王的密信往来民女无意间撞见过,民女知道大秦边陲军备,陛下…民女知情不报是大罪,民女只想改过赎罪,求陛下……”张小姐边哭边吐字清晰的说着,她虽听不懂父亲与陛下的暗语,但也知道张府即将大难临头,她必须得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她膝行上前,姣好的容颜泪珠点点,松散的领口露出些许旖旎春色,她却似一无所觉,只泣诉道:“陛下,民女知错了,求陛下网开一面—” 这时,她突然看见一直喜怒不辨的帝王神色微动,向着大门的方向侧过头去,同时一道柔婉的女声传来:“陛下…” 张小姐有些惊愕的看去,见一个一身华美宫装、容貌美艳近妖的女人婀娜着走过来,理所应当的靠进帝王怀中,娇声道:“陛下,您做什么呢…” 张小姐瞪大眼睛,等反应过来,带着那么几分惊骇和恶意的紧盯着帝王垂下的手。 她不知这女人是谁,但她知道陛下不近女色,这女人如此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