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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调平稳地应道:“是,总督。”随后,他优雅地转过身来。魅的血沾满了他的半副前襟,在廊间的灯笼映照下发出妖异的色泽,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地转向面色发白的仆侍,询问道:“盥洗房在何处?”王传灯走了,长安则留在了房内。顶着一张和季三昧一模一样的脸的长安,很端庄很不季三昧地立侍在床侧,眼睛却直直地瞄着季三昧,目光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好奇:“师父……”沈伐石打断了他的话:“等传灯更衣回来就回觉迷寺。白帝山的情况等回去再说。”长安:“师父,可以带着他一起走吗?”“他”明显是指季三昧,沈伐石“嗯”了一声,并不作他答。长安却会错了意,声调里透出一股难言的欢欣:“小师弟?我有小师弟了吗?”沈伐石默然不语,不置可否,但长安却是真心实意地欢喜起来,他走近了些,弯下腰看了熟睡的季三昧一会儿,赞道:“可爱。”沈伐石:“……”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他偏过半个身子,挡住了长安看向季三昧的视线:“去收拾收拾,早些返回觉迷寺。……回寺之后,我有件要事托你去做。”作者有话要说: 三妹:我饿了。法师:想吃什么?三妹:白米饭就行。……最好是不要钱的吃食。法师:……嗯,给你吃。三妹:……等等你脱裤子干什么?!唔……唔~~第10章烟枪(二)第二天清晨,季三昧伴随着一阵湿润的松针香苏醒过来。他眯起眼睛,轻易地寻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一枝松枝从半开的蠡壳窗里悠悠地探了个头进来,夏日的阳光在葱郁的绿意之上额外添了一层厚重的脂膏,松针亮得透光,被光线蒸出来一股清新扑鼻的味道。但是,季三昧仍旧在浓郁的松香中辨认出了一缕幽微的木兰香,来源是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季三昧对着被子认真地吞了几口口水,把脸埋入其中,珍惜地把气味收入自己的肺里,确认储存无误,才翻身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海青色沙弥服。季三昧心神一悚,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自己头发还在,他就放心地下了床,就着屋内的洗漱用具把自己收拾干净。把搀着青盐的漱口水吐入小盅后,困意尚浓且烟瘾发作的季三昧打了个哈欠。他打哈欠时习惯用手遮一下,动作秀气得很,但还是不免从指间露出两颗白生生的虎牙。就这么龇牙咧嘴的时候,他在敞开的居室门口瞧见了一张熟悉得让他心肝打了个颤的脸。长安趴在门边,伸了个脑袋出来,待到和季三昧视线相碰,他却刺溜一声把脑袋缩了回去。季三昧:“……出来吧。我看到你了。”闻言,长安尴尬地顿了顿,理了理自己的僧袍,从门后走出来,很是端庄地行了一礼:“抱歉,小师弟,我不是有意窥伺你的。”即使季三昧向来喜欢自己上辈子那张脸,但是眼见长安这么周吴郑王地使用自己的脸,仍不免牙疼。在季三昧眼中,世上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不可在其面前掉以轻心的人,一种是沈伐石和季六尘。是以上辈子人人皆以为他季三昧是心狠手毒的高岭之花,而知道他是在高岭间穿梭蹦跳、狡兔三窟的小狐狸的,大抵只有沈伐石和季六尘了。鉴于还不知晓长安的性格,季三昧信手披上了乖巧小孩的画皮:“师兄早上好。”软糯的童音迷惑性十足,长安眨一眨眼睛,一脸要被萌坏了还要强行保持理智的表情:“走,我带你去吃饭。”初夏时节,太阳升起得格外早,而这片禅房禅院却仿佛有着隔离一切热度的本事。四面环树,层绿滴翠,一条曲径安然自在地通往幽处。在环绿掩映下,依稀能听到水流澹澹,可目力所及之处,最远只能捕捉到一方流杯亭。那流杯亭形状独特,姿态如卧佛环抱,让人疑心那水声是来自佛陀的喃喃经诵。季三昧被长安牵出了禅房。他精心地挑选了一片向阳地,把季三昧领到了那处。面朝着红澄澄的太阳,长安示意季三昧学习自己的动作,随即凝神调息,半刻之后,他收起了流动的法力,蹲下来摸摸季三昧的发旋:“学会了吗?”季三昧:“……学会什么?”长安指着太阳:“吃饭。”季三昧:“……”季三昧不打算跟一只树灵计较。此处是一方独立的小院,共计六间禅房,明瓦熠然,鸱吻飞檐,房房相离,呈合抱之势,分别是一间主禅房,两间侧房,一间书房,一间小厨房和一间盥洗室。季三昧摸去了小厨房,从尚有余温的锅里翻出了一碗热腾腾的乌米饭。饭的中央放了一颗红梅点缀,朴素得让季三昧相当满意。他端了饭出来,在长安身侧坐定,安静地喂自己。长安以为季三昧总要有些话问自己的,可迟迟等不到他的问话,他就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没话找话道:“我今年三岁了。”语气颇为乖顺。季三昧略略惊讶了一下就恢复了淡定,吮去沾在大拇指上的米粒:“那你个子长得可够早的。”长安第一次交朋友就如此顺利,让他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是!”季三昧一面吃饭,一面拿眼睛丈量长安。他身高整整八尺,和自己上辈子时的身高一模一样。一想到身高,季三昧就有点想笑。上辈子季三昧个子长得早,且并未受缺衣少食的影响,十岁时就已经身高六尺,手脚修长,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不折不扣的软脚鸡。而沈伐石自小习武,身高却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在四尺上下徘徊。季三昧向来嘴贱,常常会一手掐着竹烟枪一手去摸沈伐石的头发:“沈兄乖,喝下这杯牛乳,能长个子。”那次,沈伐石黑着脸把牛乳一饮而尽的样子逗得季三昧连烟枪都拿不稳了。但在那次之后,季三昧就以秘密身份前往泷冈,从此从烛阴城中销声匿迹,和沈伐石足有四年未曾谋面。四年后,泷冈和豳岐一样覆灭,被烛阴吞并。季三昧带着一身荣耀和恶名返回烛阴城,骑马游街,鲜花披肩,端的是招摇无比。他试图在围观的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小矮子,但却铩羽而归。再见到沈伐石时,是在庆功酒散席时分。外面已经是暮色四合,他拒绝了孙家家主孙无量送他回家的好意,独身一人溜达上街醒酒。一杆竹烟枪在夜色里寂寞得像是一只闪光的眼睛,一明一灭,季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