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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栩君接过折子,问道。 以往他即便天天在长信宫“孵小鸡”,也只会在逢一逢六,象征性地送些内阁早已批好的折子过来。所以这回,秦栩君故意不提,明天就要恢复早朝,就看今晚机枢处会不会送折子过来。 一官员道:“回皇上,是程太师临走前关照。将明日早朝拟奏的二十件事,呈予皇上御批。” 程博简……真会审时度势。知道今天不宜硬碰,皇帝正愁抓不到你小辫呢。 秦栩君随手一翻:“那这二十件,是谁挑的?也是太师吗?” “回皇上,是程太师亲手挑选,事关六部和十二个行省,皆是要事,又各有侧重,程太师费了心思的。” “知道了。朕会连夜看完。” 两位官员躬身退了出去。 刚刚还身形玉立的秦栩君,立刻就懒懒地一斜,笑道:“程太师居然如此配合,实在出人意料。” 何元菱道:“以退为进,自然留有诸多后手。” “比如呢?”他笑吟吟望向何元菱。 “等皇上胡来出错 、留机会给自己诉苦卖惨,退一步,表演余地就会大好多。” 秦栩君将那奏折推到何元菱面前:“看看,朕一亲政,程太师连票拟都写得简单多了,说得好听,是留余地给朕发挥,说不好听,就是等着看朕的笑话。”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这些年批过的奏折极少,而且就算是那些奏折上的朱批,也都是他照着票拟一字不漏地抄的。现在你连抄的机会都不给了,每封奏折上惜字如金的,不就是等着让众臣笑话皇帝不会理政嘛,连写个朱批都写不像样。 何元菱将准备好的朱砂送过来,放在案桌上,笑问:“皇上是何打算?” “那就让他们好好地笑一回,笑得不好,不许下朝。” 说话间,他已经看完第一封奏折,提笔就在上面朱批了一个字:赏。 再看第二封,又是一个字:罚。 再看第三封,这回多了一个字,成两个字了:再议。 再看第四封,这回又多了一个字:瞎胡闹。 二十封奏折,没蘸几次朱砂,竟然全给批完了。何元菱看得目瞪口呆:“皇上,这里头说的事儿,您看清楚了么?” 秦栩君不满:“你还疑心朕?” 说着,递过一本:“你念头一句,看看朕是不是能说出后边的?” 何元菱笑道:“算了算了,奴婢不敢。跟皇上比记性,奴婢这是找罚呢。” 说着,将那本折子接过来,待要合上,眼光瞥过之处,却发现上面写着“江南省”、“阳湖知县束俊才”等字样,不由手中一滞。 秦栩君异常敏感,立刻察觉,问:“怎么了?折子有不妥?” 何元菱赶紧跪下:“皇上恕罪,奴婢不该乱看的。” 秦栩君哪看得过她突然下跪,赶紧将她扶起:“干嘛啊,好好地就跪,快起来说话。” 又道:“朕都叫你念了,有啥看不得的。” 何元菱叹道:“奴婢一眼望去,看到江南省字样,不免触景伤情。” 102、句句不离束知县 听何元菱说到江南省, 秦栩君已知她手里是哪封奏折。 “江南省今年春天时候, 安置了好些隔壁省逃难过来的灾民,说好户部下拨安置钱粮, 这事儿没办好, 吃了几个大户。阳湖县几位大财主正闹事, 闹到朕这里来了。” 何元菱一想,自己倒记得这事。 当时刚刚在县城花溪街置办了宅子, 束俊才让颜荣回顾家塘何家老宅将好多笼鸡鸭连夜搬了回来,那一趟,束俊才和颜荣正是去的赈灾的小留镇。 “原来是这事儿。奴婢入宫前,的确听说束知县召集了全县有钱的乡坤财主搞募集。” 秦栩君眼皮微微一抬, 瞥一眼何元菱:“国库空虚,的确朝不保夕。这赈灾钱粮得从别的用度里挖出来, 还不知道补得上补不上。户部的意思,这些财主乡绅也没少占朝廷的便宜, 便是政令压一压,让他们脱层皮,也就过去了。不过, 朕想听听何宫女的意见。” “奴婢……”何元菱有些意外。 这些都是非常具体的政务, 身为宫女,给皇帝出些扫除jian佞的主意是可以的, 但如此具体的治国方案,自己是万万不能僭越,胡乱发表什么言论。 秦栩君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淡淡地道:“朕只是想听听来自民间的声音,不用太刻意了。” 如此一说,何元菱若还抖抖索索,倒显得矫情。 便大大方方道:“他们为何能占朝廷的便宜,该朝廷反省。当初说好由户部拨给,便该言而有信。财主乡绅,的确多有不义之财,却也有老实本分经营的人家,奴婢并不完全赞同劫富济贫,谁也不是该的。” 秦栩君挑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意外。 “十个穷人,怕是九个都会赞同劫富济贫,你倒与众不同。” 何元菱微微一笑:“富与贫,都是相对的。便以奴婢家为例,屋漏多年,晚上能透过屋顶数星星,遇上灾年,也仅仅能勉强活命,跟乡绅财主们比,自然是穷的。但奴婢在镇上说书,家中又找了些旧物典卖,在县城置了房产,在村子里大多数人家看来,奴婢家又算是富的。今日奴婢说,去劫了比何家更富的,奴婢就心安。那日后,何家被更穷的 人劫了,奴婢心里冤不冤?” 秦栩君脸色渐渐严峻起来,何元菱的这番说辞,显然让他格外看重。 “那照你说,朝廷也不该叫乡绅们出这个钱?” 何元菱道:“奴婢只知,朝廷该按章办事,说是借、便要还;说是征、却也要有依据。不能还不起了,就说是征。据奴婢所知,同在阳湖县,今年春天还发生过侵占田产案。朝廷可以随意侵占百姓私产、那强势的百姓就可以随意侵占弱势百姓的私产,上行下效,便是如此。奴婢觉得,只要不是违反大靖律法的劳动所得和个人财产,都该被保护。这才是老百姓的安全感。” 秦栩君从何元菱手中接过那折子,却没有打开,而是轻轻地放在案桌上,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秦栩君低声道:“何宫女的说辞,跟束知县如出一辙。” “哦?”这下轮到何元菱惊讶。 “束俊才在阳湖县百姓中,威望如何?”秦栩君问。 何元菱不由绽开笑意:“百姓都叫他束青天。去年上任以来,接连除了好几个阳湖县的贪吏,挖掉了称霸阳湖县、鱼rou百姓的包家,百姓们提起束知县,没有不夸赞的。” “这么厉害?”秦栩君的声调拉得长长的,已是有些异常。 何元菱却丝毫未觉,还在喜笑颜开地吹彩虹屁:“当然了。而且今年春选,是束知县揪出了假传圣旨让全县未婚姑娘都待选的贪吏,家里有未婚姑娘的别提多感激他了。百姓们私下都说,半个阳湖县的未婚姑娘都想嫁给束知县。” “啪!”那本奏折被扔到了一边。 扔得极重。 何元菱吓了一跳,立即收声,这才发现皇帝大人的脸色已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