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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来,看来像是使君。” 阿绮面上的笑意一下顿住了。 翠微心中担忧,低声问:“女郎,定是使君已收到了信,这才追了过来,咱们如何是好?” 阿绮闭了闭眼,道:“不必担心,战事将近,他不会怎样,很快便会离去。” 她有意趁着此时离开,便是料定他即使发现后追上来质问,也会碍于战事将近,大局当前,无法与她长久僵持。 说罢,她平复下心底波动的情绪,扬声吩咐:“先停一停吧。” 来了也好,她恰也亲自将话与他说清楚。 …… 宽阔的大道上,已可见不远处的滔滔大江。 行在前方队伍中的一辆宽阔马车已然停下,单独逗留在道边,仿佛正静静等待。 郗翰之勒了勒缰绳,放缓速度,命随行侍从也停在此处,自己一人驾马上前。 他知道,那是阿绮的车架。 这一路星夜兼程地赶来,他本十分迫切地想见到她。 可此刻到了眼前,近在咫尺时,却莫名近乡情怯似的,不敢直冲而上,生怕见到她最无情冷漠的那一面,便将先前好容易累积起来的勇气统统击碎。 心底的执念不知何时竟已经那样深,让素来无所畏惧的他,也有了软肋。 他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攥住,待靠近时,翻身下马,掀开车帘。 车中,阿绮手持团扇,正襟危坐,早已等着,见他来了,微微一笑,道:“郎君来了,请坐吧。” 她说话时,面容恬淡,语调温柔,仿佛自己并未出走,只是在迎郎君归家一般。 郗翰之默了默,说不清心底滋味,大步入内,至她身边坐下,望向一旁翠微,冷冷道:“你先出去。” 翠微未动,先看向阿绮,见她点头,方退出车外等候。 一时只余二人在车中,原本宽敞的车厢忽而显出几分逼仄。 “阿绮……” 郗翰之望着眼前女子熟悉的柔美面庞,原本满腔的话一下被堵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绮清澈晶莹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凝着他,唇边笑意不减,道:“郎君此来,可是为问我,为何要离开?” “是。” 郗翰之搁在膝头的双掌紧握成拳,声音里也多了紧绷:“我以为,这些时日,你我的误会已然消解。” “从前的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我说过,从此会待你好,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以为,我的真心实意,你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说着,原本还努力克制,勉强能保持平静的语调,已渐渐饱含痛苦的困惑与懊恼的质问。 “阿绮,你要怎样才愿相信我,给我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 阿绮始终静静望着他的面容。 他的轮廓仍是俊朗而深刻,只是因连日的奔波,原本白皙俊秀的面庞已变得有些黝黑,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渴求与困惑,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阿绮面上的笑容稍稍淡了。 她别开眼,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我信郎君是个守诺之人,从前说过的话,定会做到。” “那你为何——”郗翰之眼眸有些发亮,隐隐期待着她的转变。 可她只飞快地笑了笑。 “我也曾有几回,只差一点,便决定留在郎君身边了。可最后,我还是未能说服自己。” “我想要的,是个真正一心一意爱我敬我的郎君。若他待我如此,我必同等回报。” 她重新望向错愕的他,带着几分恍惚的清澈眼眸悄悄勇气一层朦胧泪意。 “可是郎君,你待我好,却不过是因心中有愧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书信内容来源唐代放妻书,参看百度词条“赵宗敏谨立休放妻书”。 为汉乐府民歌。 ☆、分别 马车不知何时又继续前行, 轻缓而稳健。 郗翰之忽而愣住,细细思索她的话。 的确, 他才自南方回建康时, 虽因要报大司马之恩情, 而决意好好待她, 又因她的出身、容貌都格外出众, 对她更多几分宽容, 可到底被她几次三番的拒绝与冷待, 已渐渐消磨了耐心。 若没有那一场场提醒他的异梦,他只怕早已满心厌倦,不再多理会她。 直到后来他知晓了前世的真相,明白一切误会,都不过是因自己的一时意气,偏听偏信, 不曾有耐心亲自查明真相, 这才幡然悔悟。 他似乎确是因心怀愧疚, 才对她好的。 “阿绮……”他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薄唇紧抿, 双眸直直望着她,饱含复杂心绪, 艰涩道:“我的确有愧。” 阿绮颊边现出浅浅酒窝, 温柔泪眼里闪过怅然:“郎君的愧疚,不过都是执念。若有一日,亏欠的都已弥补, 心中执念不再,又该如何?” 郗翰之怔怔的,蹙眉道:“为何如此说?我曾犯了那样的错,便是拿这辈子都补偿给你,也并不为过,又如何会有弥补完的一日?” 阿绮盈满眼眶的热泪终于倏然滚落。 “郎君,人心易变。亏欠也罢,恩情也罢,其轻重不过在人一念之间。郎君今日觉得亏欠我甚多,是因尚且年轻,未曾经历太多人事变迁。你我既都已知日后之结果,我便直言不讳。他日郎君得掌天下,坐拥万民时,曾经待我的这一点亏欠,又还会留存几分?到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除了辘辘车轮声与得得马蹄声,车中一片沉寂。 郗翰之凝眉望着阿绮沾满泪水的脸庞,只觉浑身一阵冷又一阵热,如行云端,恍恍惚惚。 “况且,夫妻之间,互相珍爱扶持,方得长久。而你我之间,却只是亏欠与弥补。” 她面色渐渐平静,连微笑也变得温柔淡然:“从前我心中亦有执念。我不懂,为何你我曾有过两年的恩爱和睦,你却能毫不犹豫地将我抛下。我曾经那样深地怨恨过你。可那一日,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有人从中作梗,让你对我颇多误会,才酿成后来地痛苦。” “那时我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因郎君不曾真心爱我罢了。” “从前,郎君因父亲生前的恩情,因我的容貌,我的出身,我的柔顺而待我好;如今,郎君因对我的愧疚与悔恨而待我好。此二者间,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四目相对间,她眉眼弯弯,在车帘掀动间,不时投进的日光映照下微微闪动着,教郗翰之想起许多年前,他头一回到建康时,远远地见过的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崔大司马身边,一闪而过的小女孩的纤细影子。 他的眼眶渐渐热了。 马车行至江边渡口,缓缓停下。车夫在外轻声唤:“夫人,可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