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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护送阿绮启程,又忽而想起先前的吩咐,遂问:“这两日夫人在府中,可有何异动?” 刘澍恩摇头:“前日才寻了两个兵卒家中的女眷入府中来,因是新来的,未曾近夫人身边,更不知府中事,只隐约知晓夫人,先前还与侍中家的那位堂姊通信,近来因崔府禁着那位夫人,便也不大写书信了。” 郗翰之点头,她与堂姊交好,此事倒并无不妥。 然刘澍恩又道:“倒是咱们守在府外的人,瞧见了些不寻常的。” “夫人身边有人,近来频频在同泰寺附近出没,仿佛还在那处寻了住所,似乎并不欲与夫人一同离开建康。” 同泰寺,那是皇家寺院,更是她日后坠塔之地。 郗翰之心中一凛,心中怀疑与刺痛交织,沉吟片刻,吩咐道:“留两个人,继续盯牢些。明日上路,且行慢些,待我接到母亲,再追上来,一同入寿春。” 寿春除为豫州治所外,也是淮南郡治所,那袁义丘既为淮南内史,便也长居寿春。先前照他的吩咐,流言既散,jian细已出,袁义丘定已惊慌失措,欲将他除掉。 而崔女既未将他作夫君般敬爱,一心与他泾渭分明,他便不得不稍稍提防些。 况且,他始终记得,袁义丘有勇无谋,行事无度,又格外好色,绝不能教其有机可乘。饶是他与崔女感情淡漠,也得顾忌着她是崔公之女,若真身陷险境,他必要受牵制。 刘澍恩心中大致明了,自应答下,将他送出。 …… 第二日雨歇,食时方过,阿绮便领着一众仆从自府中启程离去。 郗翰之在建康常受朝臣鄙夷冷落,少有的几位私交尚好的朝臣,早已私下道别;而阿绮,虽是天之骄女,却到底已为人妇,从前闺中几位故友,自不能登上街头前来送行,至于崔氏族中,如今由崔淮掌着,更无人来送。 是以府邸前,宽阔的长道上,除了仆从车马,阿绮未料会有送行之人。 然行出不远,便见阔道边,早有单人单骑,身背包裹,腰配长剑,踏在潮湿软土间,静静等候。 刘澍恩早早瞧见,心生警惕,忙驱马靠近车边问:“女郎,前方有位郎君等候,可是女郎旧识?” 阿绮因昨日淋了冷雨,受了些凉,今日正头晕乏力,坐在车中,将车帘掩得严严实实,此时闻言,方披着稍厚的长衫朝外望去。 只见那人已翻身下马,正立在一侧恭敬躬身行礼,观其身量模样,正是孙宽。 阿绮执帕轻咳两声,道:“刘参军,那位便是我堂姊的恩人,孙参军,想来是替我堂姊来给我送行的。” 刘澍恩了然,这才命队伍停下,由着孙宽行至近前。 只见孙宽大步行至车边,竟是单膝跪下,挺身拱手,沉声道:“夫人成全宽与阿萱的婚事,此番恩情,宽毕生难忘。日后若有差遣之处,宽定竭尽所能,绝不推辞。” 阿绮一面轻咳着,一面示意他勿行如此大礼,道:“我帮参军,是因参军待我阿秭,的确是真心爱重。我阿秭婚姻不顺,往后时日,只盼参军能好生呵护着她。” 孙宽满面肃然,目中除坚毅外,更有几分怀恋:“宽少时落魄,曾自建康流亡南下。当时已近一月未食过一餐饱饭,饿得面黄肌瘦,卧在秦淮边,再迈不动一步,却为权贵之家的仆从举鞭如鸡犬般随意驱逐。宽曾以为,此生至那刻,便要终结,幸遇阿萱,赠杯水餐饭与洁净衣物,才教宽撑过那一遭。宽之性命,皆是阿萱给的,此生定不负她。” 阿绮尽知后事,孙宽的话,她自然相信。 孙宽又取出软绸包裹,捧至车前,道:“宽今日前来,亦是替阿萱将此物交给夫人,阿萱道,往后遥遥相隔,恐难相见,盼夫人长安。” 阿绮接过一瞧,竟是身给年岁稍长的妇人穿的衣物,丝帛细软,针脚细密,绣纹细致。 她稍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定是昨日郗翰之已寻到母亲的消息传了出去,堂姊打听到了,特意替她备下的孝敬婆母的针线。 她眼眶微热,抚着衣物,感叹堂姊的细心与关怀,隔着车帘哽咽道:“请参军替我多谢阿秭,我们姐妹二人,往后定还有再见之日。” …… 义兴郡位于建康之南不远,其所治之县,尤以平陵县离建康最近,相距不过数十里。 因毗邻国之都城,其间往来者众,尤其驿站中所居,多士族权贵,个个仪度华贵,车架豪敞,仆从甚众。 只今日,却有位年逾四十的老妇,乘一窄小陈旧的马车,携三五仆从前来。 那老妇面有沟壑,目染风霜,鬓角已白,身量枯瘦,荆钗布裙,并无半点高门贵族之风度,只微垂的眼角,与宽和的微笑,教她看来多了几分和蔼可亲。 此妇正是郗翰之的继母刘氏。 驿站外,驿丞早得了知会,命人亲自迎接,一见马车行近,忙要上前。 刘夫人虽这两日已知晓儿子如今做了刺史,手中数万兵马,管着无数百姓,已然今非昔比,可见驿站外这等阵势,仍有些不适应,一时又战战兢兢起来。 却是她身旁搀扶的巧娟,下意识挺直腰背,欣然接受众人行礼。 驿站中的寝房早已收拾妥当,饶是刘夫人与巧娟再有所准备,乍一入内,仍是为其间的宽阔整洁而震惊。 穷苦度日多年,何曾见过这般屋舍? 刘夫人一面摸着榻沿小心坐下,一面叹道:“当年在高平,翰之的父亲也算是县里的掾吏,我们却从未住过这样高大宽敞的屋子。” 巧娟束起衣袖,蹲下身替刘夫人除去鞋袜,令她可坐到榻上,闻言抬头道:“母亲,郎君如今已是使君,居所定是比此处还要气派的。我幼时曾见过一回使君的车架,如今想来,光那拉车的牛,就有三四头,那车更是比这屋子还宽呢!” 刘夫人闻言,惊讶地瞪大双目,道:“那样大的车,岂不是能将咱们一家子都容下!” “正是如此!”巧娟郑重地点头,“母亲可觉饥饿?我去寻人弄些吃食来。” 说罢,便要转身出屋。 恰此时,屋外忽传来沉稳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笃笃”敲门声。 只听一道紧绷微颤的嘶哑嗓音,隔着薄薄的屋门传来:“母亲可在?儿来了。” 屋中二人俱是一怔。 巧娟忙伸手抚过鬓角,飞快地梳理散出的发丝,又将衣裙理了理。 “翰之我儿,快快进来!”刘夫人缓缓反应过来,连鞋袜也来不及穿,便赤足下榻,快步往屋门处去。 屋门洞开,郗翰之正立门外。 母子二人各自望着对方熟悉又陌生的面目,又是一愣,直至四目相对时,方觉真情流露。 郗翰之跨步入内,扑通一声便跪倒在母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