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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认识他的枕边人的日子。 今儿个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儿媳妇虽然忙玩了大典可也得有许多事要应付,能为了儿子分出神来她又念佛。 而今太太手腕子笼着一串佛珠,习惯性地一颗颗捻过, 又念了数句:阿弥陀佛。 想想古鹏今后的路,太太替他捏着一把汗。 商人家的小子能攀上个番邦公主本就是戏文话本子里才有的事儿, 这公主偏偏还是个能征善战的,女强男弱相差悬殊,她能做的也只剩下念佛了。 这一辈子被束缚了的太太,多年媳妇熬成婆的美梦彻底破碎。 她只能把一切都归结到命数, 见绍辉还谦卑地搀扶着自己, 她拍拍绍辉的手背,有些落寞地走到了古翠微的尸体边上。 半蹲下身子,去拉起她冰凉僵硬的手,半天流下了眼泪喃喃地说:“若说我确实一直恨你娘, 恨不得你也早早去死。可真见到你死在我面前了, 细想想也是辜负了我这些年抚养你的情分。你这个不孝的孩子,但凡当初多听我几句, 哪至于有今天?” 养女真得横尸在自己面前,太太再也受不住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比起郎家太太的装腔作势,这会儿她脑海里都是古翠微年幼的时候追着她叫母亲的模样。 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抚养这个孩子,养着养着,也是有一些情分在的。 为着她不尊重,太太是真的气出了病,若不是翠微后面不知好歹的真心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提醒着太太割下的rou终究贴不到自己身上,她对翠微还真下不去毒手。 太太落了一番眼泪,见二林在院门那探头探脑招手唤他上前说:“给大姑奶奶再买个柏木的棺材去,家庙后头山上葬了吧。郎家不仁,我们古家不能对她不义,坟头上立古翠微之墓。” 她又和绍辉说:“都是那个李孟氏挑唆着孟美香掐尖争强,挑唆着翠微不走正道,不要轻饶那个贱妇。” 说完她自己也半晌无语,当初安顿李孟氏照看翠微,就存了让她把翠微养歪丢人现眼的心。 古鹏牵着懵懂无知的宝儿,一步一步走出古家宗祠的大门。 从和媳妇再见面,他就觉出她的身份不大可能是隆昌公主的婢女。 小舅子当初一句二姐夫,给他提了个醒,或许媳妇是滇国庶出的公主,有二自然就有一。 他一直不愿意接受他那温柔贤惠的小哑巴出身皇家,哪怕是个庶出的公主,自己也配不上。 媳妇没有摆过公主的架子,还是从前那个调皮可爱的小媳妇。他就也愿意做那个宠她疼她的憨厚夫君。 而今看看这阵仗,只怕庶出的公主没有这通天的本事。少爷一肚子纠结,有些感慨命运的无常。 可就算她就是传说中的隆昌的公主,她依旧是他最爱的那个小娇妻。 门外果然停着一辆挂着素色幔帐的马车,不知临时从哪里凑了来的,倒也符合热孝在身的古少奶奶身份。 一撩开黑色车帘,少爷尽量笑得随意些。 里面一大一小正襟危坐,媳妇脸上的脂粉刚刚抹去,似乎有些匆忙,头发里还残留着一些粉屑。 耳朵上一对东珠耳坠子,那珠子有鸽子卵大小。 颗颗圆润,色泽柔和。 古鹏心说就算自己舍得给媳妇买,怕是也没处买去。 连儿外面罩着银白色的圆领袍,领子那隐隐露出明黄色的亵衣。 这娘俩应该是听说自己出事了,急匆匆乔装改扮而来。 连儿变毛变色努力去遮盖自己露出的脖领子,心里默念继父眼神不好。 穆尔卉反而露出释然的神情,娇俏笑笑,伸手打算拉他上来。 果然她的孝服下也露出了明黄的衣裳袖子,袖口布满金线绣的龙纹。 少爷一看知道再也不好装傻了,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笑问:“我是不是得给你们娘俩磕一个呀?” 连儿一顿,瞬间脸上带了失望模样,他跳下马车先把宝儿举上来,又推着继父的后背先把他弄到车里才说:“母亲说了先君臣后父子,内室自然是要执家礼,祖宗家法里也没说不认父子情分呀!” 穆尔卉哼了一句:“我说的是你和你亲爹,咱俩的账且得好好算算呢!” 连儿把古鹏推到穆尔卉身边坐好,自己往他怀里一靠说:“亲爹还没后爹疼孩儿,孩儿往后还指着您疼呢,那折子摞起来比我都高!” 连儿站起来在少爷面前比量着,倒像个在学堂里受了委屈的孩子。 少爷还是有些局促地看着穆尔卉问道:“这,这,咱俩这算是皇室丑闻不?要不,咱们跑?” 穆尔卉一见他这个反应,忍不住抿着嘴儿笑了出来。 连儿正撩开车帘子吩咐:“起驾!”一听要跑,“呀”了一声。 古鹏就着他的手看见后面又赶来一个小马车,护卫搀扶着太太也上了去。 见母亲神态自若,少爷扭头问:“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穆尔卉指了指宝儿,示意儿子到现在也不知道娘是谁,又叹口气说:“我带连儿回来的时候可是要和你摊牌的,你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少爷委屈道:“小柏叫我二姐夫,我以为你是那个隆昌公主的meimei。你的前夫在动乱中死了,你才替他过继了孩子。我怕我让你说完,你再蹦出什么辅佐嫡姐大业的鬼话来,到时候再政治联姻,或是入宫陪伴jiejie,再离了我们爷俩。” 瞧着穆尔卉绞着手帕望着他笑,少爷又贪看那笑靥如花。 半晌一敲自己脑袋说:“我天,我总算明白为啥是二姐夫了,看来我这姐夫就剩下二了!” 连儿用肩膀顶了一下古鹏的胳膊笑说:“继父,我觉得母后说得不对,您一点儿也不傻!” 穆尔卉见少爷平安无事地坐在自己身边,总算是把那一点担心也释然了。 想起连儿不听话来着,就势拧着他耳朵转了一个圈儿质问:“先说说贤德公怎么来的?谁许你临时改变旨意的?” 连儿躲在古鹏怀里委屈道:“孩儿以为,母后的尊号加上父皇的靖字是因为您是嫡后,加儿皇的顺字,是因为您是母后皇太后,要享后世香火供奉,至于继父的封号,从您封号里挑出个贤,从儿皇这儿挑出个德凑出来的。” 穆尔卉气得捶了他几下骂道:“我让你自以为是,我让你给我惹是生非,我还打算假装归天过几天清净日子呢,你给他弄个贤德公,我们一家子怎么跑?” 连儿捅了一下古鹏,求助的眼神满是恳切。哀怨地说:“九岁的孩子太小了,不能离了父母的庇佑。” 古鹏瞬间穆恩泰附体一般,学着他的腔调说:“九岁不小了,你母亲九岁那年都当家主事了。” 穆尔卉哈哈笑着抱过宝儿坐在自己腿上上说:“你说说你也是奔着三十去的人了,让个九岁的孩子把你糊弄的一个来一个来的,他就是逃避朝政,想赖着你陪他玩儿!” 连儿委屈道:“赵翰林教导孩儿,孩儿尚且年幼,当师学天下,尤其是要学习母后的文治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