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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一路背出山。他於这山里极熟,只怕闭着眼都可以走出山去。只是他谁也不曾告诉,当年他便是在这山里长大的,那时,他还不叫做何燕常,他叫何三。所以当初沈梦奇怪他如何知道这样一处荒山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有教众提起。他背着赵灵,心里只凭着一口气撑着,一路走出山後来。许多年了,他甚至还有些怕,怕旧时记忆中的山居久无人住,早已坍塌了。不想一路走来,眼前所见,仍是好的,只是荒废许久,冰冷的毫无人气罢了。何燕常把赵灵放在地上,先替他擦雪暖身,慢慢的看见了些血色,才敢将他放在床上,拿破被将他遮盖。他年幼时便在这里。那时他曾想,总有一日,他要走出这深山去,做一个盖世无双的大英雄,可以大碗吃rou,大口喝酒,手下有许多的兄弟,身边有许多的美人,膝下有很多的儿女。等他做了这一教之主,投怀送抱的女人就多了,他被弄得不胜其烦,就把年幼时发下的宏愿略作修改:膝下儿女便不必了,其他的倒是依旧。这话他曾与罗俊青说过,罗俊青那时使一把鲨骨刀,也不知从哪里得来得兵器,极其蠢笨,被他一剑斩断,心中愤恨,正无处发泄。听他如此说,便嘲讽道:何燕常,你不觉得一个男子向人投怀送抱,比女人做来,更令人可鄙麽?何燕常毫不介怀,说:至少不会像女人一般,每日里哭哭啼啼,长吁短叹,弄得人心烦。沈梦便是这点好,他宠爱他,也为沈梦尤其懂事,所以他不但替沈梦解毒,还教他内功心法和剑法,更把教中一些事务委任於他。沈梦和他不同,沈梦是极刻苦用功的性子,数九寒天里,他可以赤脚在雪里里练剑,却不叫半个苦字。他却不同,他天资聪颖,别人付出百倍千倍的所得,他却轻而易举,他常常觉得是上天眷顾,所以生平就不太奢求。他又天性懒惰,已是呼风唤雨的所在,美酒佳人,人生几何,趁早享乐才是,便不肯多用些功,所以罗俊青原本与他不相上下,此一回交战,却能重创於他。那时他已经隐隐的生出了退隐之意,只是还不及筹划,便在沈梦身上,跌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於是多年以後,该有的他都有过了,却还是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此处。不但两手空空,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赵灵,身上还有不知毒性究竟如何的余毒,这些都是托沈梦所赐,这样的大方,一点馀地也不给他留。何燕常把伤口仔细的上了药,然後仍旧把伤处包扎了起来。若不是罗俊青非要与他约战,又见他伤得重,所以舍得家传的好药送他,今日里,他何燕常还不知是怎样的下场。沈梦隐忍不发这样久,一旦出手,倒也狠绝。其实他也能猜出沈梦的心中所想,事到如今,他何燕常无论生死,沈梦都不会放手的。此时此刻,只怕已在搜山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沈梦如何放心得下?便是夺了教主印,只怕也坐立不安。不过这种种的阴差阳错,倒还真是叫人啼笑皆非。何燕常眯起了眼,看着漏风的窗,突然想,我如今大难不死,真是诸多侥幸,也不知是不是天意眷顾,不忍心叫我死得那样狼狈。只是沈梦那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不知要怎样恼恨哩。想到这里,何燕常忍不住微微一笑,倒觉得沈梦有些可怜。五沈梦在阁里翻看教中的事务,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日,却仍是没人寻到何燕常的尸体。教众们搜寻了一天一夜,又累又冷,此刻都惴惴不安的站立在门外,等着听他的吩咐。沈梦有心命众人继续搜寻,却也知道他如今新得教主印,其实该恩威并重才对,他忍着焦躁,吩咐下去,让搜山的教众都按数去账房领赏。他如今根基尚且不稳,若是再叫他们搜寻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无益罢了,他若仍想掌控教务,便不该再次大开杀戒。於是他屏退众人,独自一个留在房里,来回的踱步沈吟。他有心想要自去搜寻一边,却怕耗力太甚,於已有伤。他当时重伤赵灵,又为了立威,杀了那许多人,其实也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此刻该做的,应该细致休养才是。他在这阁里也搜寻了许久,并不见甚麽密道暗房,外面又是大雪封山,洋洋洒洒的下个不停,此刻又入了夜,他就不信,何燕常还能逃出去不成?只是不见何燕常的踪迹,不知何燕常的死活,他心中到底不安,怕这人还留有甚麽後手。他正在这里烦躁,门外却有人求见。沈梦在椅中坐定,才命他进来。来得是个三十多岁的教众,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到沈梦面前,谄媚的说道:“教主,这是小人在山下寻到的。”沈梦与何燕常不同,生平最恨谄媚小人,只是他一见那锦囊,便知是何燕常身佩之物,面色一变,伸手拿了过来。“山下?怎麽别人不曾寻到,偏偏你寻到了?”沈梦仔细的盘问他。“小人养了一只鸟儿,眼睛利,飞高便瞧见了。”沈梦见他那副点头哈腰的巴结样子,心中一阵儿险嫌恶,也不知当初何燕常就怎麽还乐在其中。“既然如此,何燕常一个大活人走脱了,怎麽没找见?”沈梦的声音低缓,听不出喜怒。那个教众低头看他,猜度他的心意,小心答道:“他没了内力,哪里受得住这样大雪?都一天一宿了,怕是死了,被雪埋住了,所以看不出。”沈梦握紧了手中的锦囊,手心一片冰凉,想,这怎麽可能,可他开了口,却只说:“好,你若是寻到他的尸首,我也有打赏,你先下去吧。”想了想,又喊了人进来,吩咐要把赵灵的尸首也一并寻回。他不知锦囊中究竟是何物,想要打开一看,只是束口的细绳却系得极紧,他解了半天解不开,却觉得气血翻涌,压也压不下去,竟然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沈梦愣住了,锦囊是黑地金云纹的,暗金色的云纹上全是鲜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沈梦捏紧了锦囊,心想,大仇尚未报得,我心绪怎能为他起伏?他内力均无,所以死得这样容易,不过是我算计不足,死便死了,何必多想?沈梦镇定心神,不再多想,把锦囊收起在暗格之中,仍旧翻开教中要务,仔细的看了起来。等到大雪消融,他便要出山,那时教中上下许多事务,他都要一一问过起来,不能如何燕常在时一般,不闻不问的,把一乾教众放任自流。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该在这里想何燕常。那个人便是死得再容易,他心里便是再不甘,也无济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