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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不敢多想,也不敢全信。只是,徐辛所言露一半藏一半,倒不像全是骗他。若他真是贺兰茂佳的儿子,贺兰氏的遗孤……此前所想,难道全都被推翻了?高氏灭了贺兰家满门,豫王救他性命,而高景——高景恐怕比他知道的还少吗?也不尽然。可他转念一想,如果贺兰茂佳当真因谋反获罪,十数年根深蒂固的教养,兴许也有奴性作祟,君要臣死,犯上作乱……那贺兰茂佳死有余辜,他有什么立场去怨怼按律斩了他的皇帝?心头一团乱麻,偏生阿芒在他耳边脆生生地喊:“别发呆了,殿下出来了!看天气还好,咱们仍可去寿山转一圈儿,快,去拿殿下的风筝——算了,我去罢!”她轻快地跑远了,贺兰明月一抬头,高景扶着独孤皇后的手,同她走下玉阶。“本宫对你说的事你稍后考虑,人选都已定了,改日得了空,去北殿,本宫和你一起选选。”独孤皇后轻言细语,确实不容反驳的坚决。高景只得道:“母后吩咐的是。”皇后从他掌心抽出缀满戒指和玉镯的手:“娶妻,本宫不逼你,你总是有‘年纪尚小’的道理,可眼看昱儿都要到年纪了,你这边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让旁人看了笑话。你心里如何盘算,本宫不想知道。”高景道:“母后……”皇后强势地打断他:“勿要多言,纳侧室这事本宫绝不会退让。”高景埋首不语,独孤皇后言罢,只教跟随在旁侧的侍女搀着自己,缓缓走出摇光阁。待到皇后与她的随侍离开,高景目光一转,朝贺兰招手要他过自己身边。他本是心情欠佳,见高景蔫儿了的模样,莫名地有种“连这样也不孤单”的庆幸,短暂地遗忘了和徐辛的会面过去,自然地碰碰高景的手。“殿下怎么着了?”贺兰明月道,朝他笑了笑。高景喜欢看他笑着的样子,以往这么做,坏心情都能哄好大半,可他抬眼看了一下,没动静,仍是闷着。贺兰又道:“娘娘难得来一次,您不高兴吗?”阿芒拿风筝过来,见到的便是他手抵在膝盖上,去看高景的样子,不由得翘了翘嘴角。“你知道她说些什么话气我,也高兴不起来。”高景嘟囔一句,仍不由自主地被贺兰明月牵住了,没好气道,“你方才没在外面偷听?”“属下哪儿敢。”“你还有不敢的事情么?你连……”高景说到这儿,猛地顿住,脸颊一抹奇异的红,“算了,懒得提母后。阿芒jiejie兴致勃勃的,还去放风筝么?”贺兰明月懒散道:“去了也是属下给您放,您只消看。”高景拍他一下:“放肆!”他但笑不语,就放肆地搂过了高景的肩膀——无数回的肌肤相亲,贺兰知道他喜欢这样,可说出去又有谁相信二殿下私下里极享受这些不伦不类的紧密。寿山到底还是去了,阿芒捧着东西跟在他们身后。他心情也许因为离开北殿好了许多,话也开始源源不绝,说寿山风光胜过许多山水。“殿下不曾出宫吗?”贺兰明月道,“我曾听陆怡大哥说他自高车流落到中原前,常见别人骑着骆驼顺戈壁滩直入大漠深处,驼铃声声,黄沙漫漫,与长城以南截然不同。宫内更少见这样的场景,您没想过去看看么?”高景收回目光,失落道:“得了吧,我出个宫都得三请四请,父皇不让便哪儿也去不成。这紫微城,人人都说好,我看只是座金碧辉煌的囚笼。”贺兰明月道:“往后或许有机会。”高景默然,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如往日一般上到绛霄亭,他却没了从前的兴奋。阿芒放飞一只风筝,线拽在自己手里,喜笑颜开,说些俏皮话逗高景开心,总算见了他一点笑脸。贺兰明月站在亭边,听身后欢声笑语,被徐辛扰得乱成一团的心情多少平复了。他暗道:“就算知道这些,豫王或许早将我当了弃子,许多日子都没再有信号,归根结底,他是不交心的。殿下再任性,不过一个半大孩子,好哄。”他自行思索着,目光仍四处扫过花园角落。每一棵树都保持着规整的样子,像这皇城中无声的拘束。贺兰明月看了一会儿,却突然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还没开口,高景已然靠了过来。一双手搂过他被郭罗带束紧的腰,高景蹭了蹭贺兰的颈侧,没好气道:“你就像只鹰,喜欢站在高处瞧……又看见什么了?”“那是凌贵妃么?殿下。”他指向一处,“树后面。”高景顺着看,不觉笑了:“还真是,随从侍女都不带一个,这倒不是她的作风……贺兰,我真得好好罚你了,成天不学好,只盯着女人看——怎么不多看看我?”贺兰明月苍白地辩驳道:“属下没有。”高景懒得理他,走了两步从阿芒手中夺下那盏风筝。他总让贺兰或者阿芒放给自己看,却不想年少的皇子cao控风筝很有一手,扯动线轴,那纸糊的金鱼便轻飘飘地飞向他想要的地方。“砍线。”高景道。贺兰明月心有灵犀,燕山雪旋即出鞘,斩断了那根细细的风筝线。金鱼缓缓飘进了轩窗下的角落。“过去吧。”高景说着,将线轴交给了阿芒。第19章系马高楼垂柳边(四)寿山凤池暗潮涌动,另一侧的明堂中,却宁静无波。棋室一侧是庭院山水,春天,杏树的花朵随风而动,宛如一场未歇残雪。上好的新茶叶,与藏了整个冬天的梅花一并入沸水,余香袅袅。对弈二人却只作寻常,其一明黄常服昭示不凡身份,执黑子那人青衣乍看朴素却暗藏着银色云纹。旁边服侍的婢女听了什么传话,俯身到青衣人耳边低语。他眉心微皱,却道:“晓得了,你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婢女轻声应答,膝行几步后退着离开。黑子落下,高潜不待皇帝发问,先行回答:“是臣弟宫里的人,出了点儿事,免得说出来污皇兄的耳朵,便让她小声些了。”“无事,你也不必什么都告知我。”皇帝莞尔,静静地端详棋局,“这么大的人了。”高潜吝啬地笑了笑,等他落子时忽然道:“前些日子听说皇兄属意立储。”皇帝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是大事,谁听了都会放在心上。”高潜道,“您还是更偏心景儿么?”事关东宫饶是皇帝也无法一心二用了,他将那枚白子拈在指尖迟迟不落,缓声道:“景儿是朕的嫡子,亦是另外几个孩子的大哥,这几年他没犯过大错,于情于理于法……除了他,莫非你有别的想法?”高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