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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来了劲,两片嘴唇开开合合,口沫四处飞溅,“要我说,他那两房妻妾也就只是摆设,他相中的是你,你只要把他牢牢抓住,将来登堂入室做太太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可不要忘记了我……”她正说到兴处,阿桢忽然站了起来,湿着手推开门,带着客套的笑有些疲累地说了一声,“劳您cao心。”便费力地端起洗衣盆进去,反手碰上了门。张婆脸上的笑僵住了。她白白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得不像来时一样缩着身子往回走。张婆撇着嘴,一面走,一面可惜自己大热天白跑了这一趟,而那原本能够从姓梁的手里要到的红包也这么飞了。一直走出了好远,她的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嘀咕着,“不识好歹……真不识好歹……”*?天实在是太闷了,没有太阳,也不肯落一滴雨。里弄的灶披间总是个最热闹的处所,女人家们在淘米汰菜间隙,聊着聊着,把柴米油盐的闲话都聊尽了,就不免要压低声响,悄悄地谈起一些不能够上台面的私房话。例如,那家的女人和邻居偷腥,原是因为那家的男人没有用,看起来个子高高大大,没成想是个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她们?对这些是百聊不厌,往往聊得口沫飞溅,说到更私隐的地方,几个人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几个脑袋便不知不觉地凑在了一起,你推我搡的,时不时发出嗤嗤的笑声。阿桢通常是不大参与这些会话的,倒不是她有意要与众不同,只因为没办法,把囡囡一个人放家里,总归不放心,每一天又都是像一个连轴转的陀螺,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等着她去做,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把米和菜淘完,好尽快的赶回去,把那些该做的事情做完。有人和她说话,她便回应几句,若没有人与她交谈,她便埋了头,一门心思地做她自己的事情。这一天,不知道怎么的,女人们大约把能嚼的舌根子都嚼完了,忽然把矛头对了阿桢。有一个先把脑袋凑了过去,面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笑对她说,“阿桢,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就不想吗?”阿桢淘米的手顿了一顿,却只淡淡地笑了笑,“想什么?想吃饱,还是想穿暖?”那女人却是嗤一声的笑了出来,“哎呀,装什么蒜,你就不想男人吗?我才不信。”阿桢仍自淘着那一些少得可怜的糙米,不却否认,也并不承认,笑着摇摇头。这时,另一个女人接了话茬,“对了,那个姓梁的不是对你很殷勤的嘛。都托了张婆来说了好几次。”马上就有人笑嘻嘻地打断她,“你懂什么,人阿桢可是念过书的人,看不上那种老粗,也不高兴给人做小的。是不是?”女人们的话音里总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意和揶揄。其实,也并怪不得她们。明明阿桢是所有的女人里最素朴的一个,头发为了图省事而剪成了齐耳,衣服也终年都是一身洗旧的竹布旗袍,然而就是这样子,立在里弄里的这一群女人里,却还是显出一种鹤立鸡群般的出挑。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识,男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多看她几眼,也不乏直接来献殷勤的,那姓梁的便是其中一个。但揶揄是归揶揄,她们却到底不敢太惹怒她,因为和纤弱的外表相反,阿桢也实在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前几年她刚搬来时,梅芬就是看不惯她的男人整天盯着阿桢看,便总在背后夹枪带棒的挤兑她。因她是一个人抱着个襁褓里的小女孩儿过来的,光只说她叫阿桢,却从没提起过自己的来历,梅芬便整天的揪住这一点不放,“年轻轻的,就和野男人不明不白地生了个孩子。真当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瞧瞧那狐媚样,我看一准儿是从哪一个窑子里跑出来的。”她总这么在背后嚼舌根子,起初还有人应和两句,久了,都不免觉得她的嘴太过于阴损,毕竟阿桢并没有真正的开罪过她。久而久之,便没人再去附和她。梅芬也不在意,照例的只要一逮到机会便在背后编一些阴损缺德的故事来诋毁她。那时候,阿桢的孩子还不会走,又没有人来替她搭把手,她只好整日的背着个孩子忙前忙后的。那一日里,她就是背着孩子,无声地把一盆子淘过米的水兜了头朝着正说得起劲梅芬头上浇了下来。她的面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是什么样的货色,我自己倒不知道。你来告诉我?”梅芬的身上头上被浇了个透,呆愣着怔了好一会儿,才像只发了疯的母狮一样朝她扑了过去。被许多人七手八脚拉扯着,到底是没能够打起来,梅芬最后是散了一头乱发哭着跑走了的。阿桢在无数道目光的注射下旁若无人地哄消停了自己哇哇大哭的孩子,轻轻拾起掉在地上的盆,仍是一声不响地继续洗那些她没洗完的菜。这以后,即使从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还是有人瞧不惯她,却再没人敢去明目张胆地挤兑招惹她了。*黄梅天就是这样,外面闷热,屋子里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晾个好几天都干不了,家什杂物上也都蔓着一层湿气。阿桢在床沿边坐着,手里拿了一把蒲扇,对着床轻轻地扇风。小娃娃已经沉沉睡着,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长长的眼睫颤颤地动着,刚长出来的几颗小牙还在咬着嘴唇儿。阿桢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笑笑,“才这么点大,就知道咬嘴唇,和谁学的破习惯。”搁下扇子,又替孩子盖好一层小薄被,她再站起来时,自己浑身上下却也早已经被汗浸了一个透。热分明是每天都这样热过来的,今天又不晓得怎么的,身上热,心里头却又比身上更燥,中了什么邪火似的。她一边拭着汗,一边要支撑不住般恍恍惚惚地到屋外去打了半桶水。回到里屋,闩了门,拉了布帘子,手伸到衣领子的盘扣上,一一的解了开来。把汗津津的衣服剥下来,水盆里倒映出一丝不挂的身子,经了几年的日晒风吹,瘦是瘦了一些,却还没脱了形状,也仍是如玉琢般白得发亮。她像看着陌生人的身子般没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把一条毛巾扔到盆里,绞干了,沿着脖颈开始擦。水是沁凉凉的井水,擦到身上,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