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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庭院深深(下)

    

第四十三章 庭院深深(下)



    一贯不知情为何物的周思年丝毫未觉察屋内微妙的气氛,他眼中只有两位许久不见的好友:淮临,筠庭,你们可算回来了。

    裴筠庭心不在焉地应承一声,随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说起来,这只月白茶杯还是燕怀瑾送她的十三岁生辰礼,彼时他满不在乎地将杯盏交到她手上,对她说是随意准备的礼物,实际裴筠庭哪看不出,这茶杯釉汁温润如玉,拂之如脂,是素有寥若晨星之称的汝瓷,价值千金,就连达官贵人都求之不得。

    知她喜茶道,挖空心思送了这样珍贵的礼物,还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为的就是让她开心。而裴筠庭虽嘴上不说,实际一直用到现在,即便后来拥有再多再好的茶杯,也未曾想过换掉。

    燕怀瑾明白周思年并非有意,心下也暗暗懊恼自己的莽撞,揉揉脸,找了把椅子坐下:昨日父皇问了我情蛊的事。他朝裴筠庭望去一眼:我早有几分猜测,父皇也允我放手去查,此人必定就在身边。

    周思年点点头,赞同道:没错。下手如此之狠,只怕还与你颇有渊源。

    裴筠庭想起荣阳楼前那个略显怪异的蒙面女子,问道:先前你在养病,我还未曾与你讨论过此事。燕怀瑾,你有没有想过蛊毒是如何下入你体内的?

    你是想说那个蒙面女人?他眸光沉沉,把玩着那只月白汝瓷茶杯,上面还沾着些裴筠庭的口脂:应当是她没错,当日被她碰过的地方曾有钻痛,但仅一瞬便消失了,故我无甚在意,直至身子出现不适时才发觉不对。

    裴筠庭回忆道:记得道长与我说过,蛊乃腹中虫也,多是以食用毒虫使人陷于病祸,然而情蛊不同,其由晦yin之所生,威力巨大,乃自皮肤钻入,侵蚀心骨。

    此等秽物若传入大齐,必会引起大批百姓恐慌。周思年闻言,脸色铁青:蛊虫与这女子脱不了干系,要尽快将人绳之以法。淮临,你们可有查到有关这女子身份的线索?

    两人对视一眼,皆摇摇头,裴筠庭叹道:未曾,我不知那蒙面女子蓄谋已久,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有可乘之机。之后我也曾与前来的一名女子交手,只是她同样蒙着面,我无法辨出她们是否同一人。

    燕怀瑾为自己斟了盏茶,幽幽道:莫急,咱们先捋一捋这情蛊本就非我大齐产物,寻常与我树敌的人断做不到如此地步,能有这种能力的,除去勾结外邦的朝臣,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

    茶水冒着袅袅的白雾,宛转升腾,屋内三人围坐在桌前,脸色严肃,唯有当中一人眼眸露出寒光:那么,如今朝臣中有如此地位,既能接触外邦人,与之勾结,又能与其达成交易,并合作来害我的,又能是哪些人呢?

    周思年一遇着案情,就好似变了个人,脑子转得飞快,神采奕奕:再者,于蛊虫之事有精益的,唯有南疆。

    燕怀瑾觑他一眼,轻点了下头:我们曾在姑苏城内遇见一批鞑靼商人,据查,他们不仅在做香料生意,背地里还同时做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勾当以胡姬等外邦女子为饵,与世家公子、达官贵人牵线搭桥,再简单不过。

    话音一落,三人皆陷入沉默。

    往后的话,便是不敢再想。

    许久,还是燕怀瑾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我人还好好的,你们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接着他话题一转,朝裴筠庭问道:裴绾绾,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裴筠庭愣怔片刻,迟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早就知道了,怕你心烦,一直未同你说,没多久便渐渐忘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起了哑谜,只剩周思年夹在中间,一头雾水:你俩都在说些什么?怎的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燕怀瑾掩唇,清清嗓子,对周思年说道:她想问你,是否知晓裴孟喆为何突然为女儿相看这样一门亲事。

    噢。他恍然大悟,此事一句两句讲不清楚,正斟酌着从何处说起,腹中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裴筠庭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就连燕怀瑾都勾起唇角。

    周思年尴尬至极,只得干笑着掩饰。

    惟有在两位挚友面前,这位以儒雅斯文而颇负盛名的周大人才会卸下防备,回归本真。

    燕怀瑾站起身来,缓缓伸了个懒腰,香囊上坠着的流苏随他动作微晃,而后听他道:

    看来咱们小周大人还没用过早膳,那便琼玉阁走一趟吧。

    ......

    ......

    侯府西厢房中的氛围显然与长廊各处张贴的囍字格格不入。

    近日房中几乎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气氛压抑,下人们做事皆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主子不快,平白受责罚。

    争吵的缘由说来也简单二爷裴孟喆先斩后奏的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各自说了门亲。

    要说结亲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坏就坏在这结亲的对象上。

    裴萱许的是治书侍御史家的二公子,简随,而简随是何许人也,着人一打听,那点子人尽皆知的破烂事,如倒豆子般,被裴萱听了个干净。

    裴萱听罢,头皮发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她绝不能嫁。

    从前倾慕三皇子,一是因着三皇子自身条件优越,初见时她就曾为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所惊艳,后来得知他与裴筠庭关系匪浅,也将他对裴筠庭独一份的纵容和偏爱收入眼底,说不羡慕那是假的,所以其二也是存了与裴筠庭作对的心思。

    然而如今情势不明,她却还连三皇子的边都摸不着,即便想嫁与他作妾,依照眼下的进度,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最使她难以接受的,莫过于从前被他们所欺凌、瞧不起的温璟煦,摇身一变,成了大齐最年轻也最有能力的国公爷,受千人敬仰,被百人赞誉。

    她倒想堪堪将旧事揭过,以少不更事,童言无忌为由,认为温璟煦在乎名声,定会给她一个面子,不想却铩羽而归。

    更可恨的是这小子对裴瑶笙情根深种,一副非她不可的恶心模样,温璟煦不顾旁人眼光,对裴瑶笙无微不至的关照,以及独一份的宠爱,皆使她对两人的憎恶达到顶峰。

    裴萱妒忌得眼红,也恨得牙痒痒,无法接受同为裴家女,命运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偏差。

    她深感老天的不公。

    大房生的两个女儿,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好命,而她们除了这避无可避的出身、因庶支身份而处处受制的人生,又剩下了什么呢?

    妒恨在心中无限发酵,连同新仇旧怨一起绽开。

    既已无路可退,不若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