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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篇

    

第4篇



    「妳為什麼會在這?」夏祤婕吃驚問。

    紀令瑜垂眸思忖起,這幾個禮拜她一直很想再來看看夏祤婕,卻礙於夏祤婕不樂見她而頻頻打消念頭。老實說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想看見的是什麼,看到夏祤婕笑得如陽光般絢爛嗎?還是像七色彩虹這麼有活力充沛又幸福?

    「我也應該要問,妳為什麼知道我住在哪?」夏祤婕上次傻得忘了問,都不知道該說她這女人一點防備心都沒有還是怎樣,更何況,沒理由懷疑紀令瑜會找她碴。

    「馮俊商說的。」紀令瑜誠實回答,這誠實舉動挺白目的,哪個名字不提提哪個名字,編個謊也好,紀令瑜私底下在這點做人處事方面確實不太上道,她很會取悅客人,客人以外的不會思考得太深。

    夏祤婕不明白馮俊商幹嘛跟紀令瑜說這些,但她懶得問,因為馮俊商的名字從紀令瑜口中說出刺了她一下以外,也讓她額外知道一些可能發生的事,馮俊商會在這女人面前怎麼說自己?他會跟紀令瑜談起自己肯定不是深情的內心話吧?該是牢騷。

    雖然夏祤婕也挺想知道馮俊商會發自己什麼牢騷?她從來都是溫良恭謙讓的依順在馮俊商身邊,偶爾會發點脾氣,可從未嚇倒過馮俊商。夏祤婕心裡多少有數,很多會去找酒店小姐的男人,都是因為她們不是無趣的良家婦女。

    出得了廳堂,上得了床。

    上得了床這一點,夏祤婕自知敗得徹底,馮俊商找酒店小姐這件事稍讓她領悟到為什麼馮俊商這麼快就對她了無性趣,跟馮俊商走了十二年,這一點她確實放不開,永遠是千篇一律的男上女下。

    「現在為何又出現?難道妳一直跟蹤我嗎?」夏祤婕開始升起點防備心卻更加一頭霧水,沒道理呀,還是夏祤婕看起來太需要關心一下?老實說,也不是由紀令瑜來關心,恐怕夏祤婕最不需要的就是紀令瑜的關心,不是因為她討厭紀令瑜。

    「我確實想拜訪妳,但是妳家人說妳不在,應該快回來了,於是我隨意亂逛,巧遇到妳。」紀令瑜回,一點遲疑都沒有讓夏祤婕暫時信了這說法。

    「為啥想拜訪我?妳能不能直接明確點的說到底想幹嘛?」

    有件事確實是紀令瑜最想明白的問:「妳為什麼回家裡幫忙賣早餐?」

    夏祤婕微怔住,回神後說:「他沒跟妳說我們離婚了嗎?」

    「有說,但是,他什麼都沒給妳嗎?」

    「為什麼妳想知道這些事?妳能不能別一直讓我問妳為什麼?妳難道不認為自己的出現跟關心挺奇怪的嗎?」

    紀令瑜微低下頭,冷豔的外表此時變得有點迷惑說:「我不知道。抱歉。我也這麼認為。」

    夏祤婕暫時沒說話的觀察紀令瑜,她發現這兩次紀令瑜的出現,當事人沒有比夏祤婕還明白此行為舉止原因為何。紀令瑜像是帶著一團迷霧過來壟罩住夏祤婕,兩人一起陷入困惑。紀令瑜也認為自己的關心跟出現挺奇怪,然而她始終不明白為何還是這麼做了。

    這讓夏祤婕稍用平常心去看待紀令瑜,也不是說她一直以來都用有色眼光去看待酒店小姐,而是若一個女人代表一個文化,紀令瑜是夏祤婕幾乎沒接觸與深入了解過的異國文化。好比在某些國家吃狗rou是自然平常之事;台灣這個國家若有人吃狗rou會嚇死一半人,並且幾乎難以想像怎麼有人想吃可愛的狗兒?

    白天不懂夜的黑。夏祤婕的生活所能接觸到的人,即便大家來自不同地方、出生不同家庭並在不同環境中成長,多數還能夠理解想像;紀令瑜的人生文化截然不同,是夏祤婕從未涉入並懂過的領域。

    夏祤婕能想像的有限,一知半解,只能透過電影電視、小說與報章雜誌微步了解酒店文化,還是只能稱皮毛,相當狹隘。

    由於狹隘,她以為酒店小姐多是氣勢凌人的,或是糜爛,價值觀的極端差異,恐怕彼此光看對方的穿著打扮就不順眼,而很多時候儘管是情非得已,但做這種行業的女人總免不了會染上些壞習慣,最後,這些女人只向錢看也應該都挺會賺錢,人們有了錢很多就忘記禮貌,與最底層的人不懂啥叫禮貌是不同的。

    夏祤婕覺得紀令瑜有點打破她的刻板印象,挺平易近人的,只是平易近人這說法仍然相當彆扭,環境與職業始終造就紀令瑜一些非凡的氣息,遠在另一座城市都聞得到這邊有個很不一樣的女人,然而在夏祤婕面前,紀令瑜的火焰或許未熄滅,但平時的熊熊烈火都是放肆狂傲的到處去燒毀一片森林,此時卻是乖乖待在壁爐裡替住在下雪國家的人供給溫暖。

    溫暖不是具體的溫暖,是這把火變得能親近。也挺詫異的是,這女人猶如迷路的鯨魚,或者開始會去思考生命意義的蝴蝶,為此充滿了迷惘。夏祤婕總認為紀令瑜這樣的女人是不受世事困擾的。

    「妳在尋求什麼?」夏祤婕問,普通的答案還是救贖?難道紀令瑜感到罪惡嗎?

    「我我只是想知道妳過得好不好。」所以,為什麼不好她也想知道,在她的價值觀認為,為什麼夏祤婕變得一無所有似的?馮俊商一毛錢都沒給她嗎?淪落到回來賣蛋餅包子?有沒有這麼殘忍?

    夏祤婕注視著紀令瑜一分鐘,實際上不管紀令瑜意圖究竟為何,夏祤婕並非沒有選擇權利。她不需要同情,感受的到紀令瑜不是來同情她。夏祤婕本來就不是性格剛烈的女人,即便經歷過馮俊商的這12年漸漸的她也不會再像是一隻乳兔,對人生與人性也開始有了質疑,但她始終是善良的,有修養與風度的。

    夏祤婕轉過身開始散步般的走,紀令瑜跟過去並肩行步,看著夏祤婕微微翹起唇,紀令瑜認為34歲的夏祤婕就缺乏這年紀有的老練感,是不會稱夏祤婕還有少女的形狀,經過這長年的磨練也讓她跟世事揉合出該有的穩重與成熟,但跟紀令瑜相形之下,夏祤婕只像顆成熟度剛剛好的桃子。

    如果人們不管到了多老還能保有一點青澀跟純真就太美了,只是幾乎不可能,但每個人總會有這樣的時期,紀令瑜遇到夏祤婕最甘甜的時期,她剛經歷過第一次的人生苦澀,不再會是天真到可笑的女孩,可就像經過一番掙扎破蛹而出,苦澀、失敗反而讓她蛻變成更美麗的蝴蝶。

    「我不知道妳想看見什麼樣的好,依我個人感受來說,還不是那麼好。」夏祤婕說,紀令瑜能夠聽得出夏祤婕語氣裡毫不掩飾仍有的無限落寞跟感慨。「是我什麼都不想要了。」夏祤婕說這句時微低下頭並像個無助小孩摳摳指甲,但並不是真的無助。

    「為什麼?」紀令瑜挺詫異。

    夏祤婕花點時間想想後說:「就算那部分是該屬於我的,我也不想看到他是施捨的心態。」馮俊商那天追出來又如何?他是嚇壞了,但是更生氣夏祤婕欺騙他要去北部玩。

    欺騙他。欺騙這兩個字從這男人嘴巴說出來,夏祤婕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心裡算什麼?地位又在哪?這段感情裡夏祤婕就像個乞丐,一點人權跟尊嚴都沒有,馮俊商把該給她的給一給也不過是施捨,夏祤婕幹嘛要這樣被對待?

    雖然父母跟江懿清都覺得她傻傻的,甚至認為她何必跟錢過不去的在賭氣?或許夏祤婕當下意氣用事了點,有錢沒錢拿還不是要回過頭來家裡賣蛋餅包子?只是當她釋懷以後總有筆錢可以運用好過日後什麼都沒有,夏祤婕當時自然沒想到這麼多以外,她早就感到一無所有。

    她也想保有最後一點屬於自己的尊嚴,拿了那些(縱使是該屬於她的)彷彿像是追究這段感情、這段婚姻裡她的最終價值,這是情何以堪的事?一個妻子,一個名正言順的法定妻子,最後得到的跟外邊酒店小姐一樣的東西,錢。

    那些東西,不堪入目。

    還要來幹嘛?

    紀令瑜安靜沉默思考夏祤婕的話,她不是那麼明白該屬於我們的東西,還管對方是以什麼心態給我們?她也不是無法理解夏祤婕的感受與想法,可是對她來說去在乎這種事情有什麼意義?這是現實,靈魂或許是一種內涵,然而這世界大多時候還是只能靠膚淺物質來支撐精神。

    說直白點沒錢能吃飯嗎?真的願意讓自己貧脊嗎?或許每個人追求的理念跟真諦不同,但那些在乎意義的人,都不需要錢嗎?生活過得到底好不好是慾望多寡與觀點不同的問題,但都不需要錢嗎?追求意義的人都去做仙了嗎?

    有骨氣的總是令人欽佩,卻也沒幾個死得偉大,很多人到頭來都是一場空並累積越來越多的遺憾跟懊悔,結果只是顯得更可笑罷了。

    「何必對他那麼好?」紀令瑜問。

    夏祤婕看向紀令瑜,腳步慢慢停下來,最後停住跟紀令瑜四眼相望。紀令瑜的話讓夏祤婕感到微妙,她並沒有這樣的想法,而這怎麼會說是對馮俊商好呢?紀令瑜卻是這麼想。

    拿走了這些也報復、懲罰不了馮俊商,拿了只是讓夏祤婕有無所適從感,但嗯好像真的對他太好了。也談不上因為她愛他或深愛過他,所以這些東西對夏祤婕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但事到如今夏祤婕真正想要的也不是馮俊商的懊悔跟改變。

    「妳這麼做也不會讓他開始懂得產生愧疚感,連該屬於妳的也不拿走只是讓他把妳當傻子,妳若在乎心態問題,為什麼要縱容他把妳當傻子看?」紀令瑜問。

    「也許我的的確確是個傻子吧。」

    「離婚時妳有猶豫嗎?」

    「還好。」

    「那妳並不是傻子呀,難道這是長期的問題嗎?」

    夏祤婕再度抬高頭看著紀令瑜幾秒後問:「為什麼想問這些?又或者為什麼想知道?」

    為什麼啊別提夏祤婕剛剛咕噥抱怨一下別老讓她問為什麼,紀令瑜也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

    「或許因為我想了解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