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

    郑乔靠在妇科病房门口歪头向里探去，门口斜对面就是医生办公室，宁君成刚换好衣服出门，今天刚来，观摩结束之后的时间本来是他自由支配的，只不过突如其来多一场手术，都是郑乔这个小火娃，之前他当总住院那会儿，大年初二产科收治一个胰腺炎，姑且能保守治疗，大年初四，郑乔值班，当晚，孕妇确诊重症胰腺炎，必须得手术，台上台下让他好一阵忙活，郑乔也总开玩笑，自己就是来克他的。

    看到他的身影郑乔从刚才的好奇变得有些局促。

    走吧，带你去吃饭。

    啊，不了，君成哥，我还得回去上班。

    不差这顿中午饭吧。

    确实是不差，她乖乖领命。

    坐电梯下楼，宁君成问话，像个家长一般，今天的郑乔有问必答，十分乖顺。两人都知道，彼此之间必然会有些不自然甚至是尴尬，宁君成多活几年的好处就是心里再乱，面上做到了稳如泰山。

    他知道了郑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有她的感情现状，尤其听说她和路泽鸣过年就已分手时，心里升起一丝懊悔，他竟然浪费了半年之久，去他妈的不打扰。

    初来乍到，宁君成并不知道哪里好吃，便问已经来这里一个多月的郑乔，恰好走到医院门口，她伸手往左指，前面走一段路有一家羊汤馆。

    店铺不大，门店甚至丝毫不起眼，但时不时飘出羊rou味的醇香，就是这家店的最好招牌。

    老板家养了一只小奶狗，像毛线团，不大，正是最可爱的时候，等餐时郑乔自觉切断和宁君成的交流，专注于逗狗，她怕宁君成提起那晚的事情。

    学生时代，郑乔跟不熟悉的上级相处就是这样的，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你不问了我就给自己手头找点事。

    终于等到饭菜上桌，郑乔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嘴里不得闲，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快吃完，郑乔突然想起来一直没关心过宁君成为何在这里出现，不过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依然发问，君成哥，你是来这下乡的吗？

    对，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和你重逢，真是来对了。他缓缓啜吸汤匙里的羊汤，看向对面的郑乔，眸光柔情似水。可惜耍帅不成功，被汤里的一片辣椒末呛到了！

    哈哈哈，让你不好好吃饭，该！郑乔被逗笑，刚才宁君成的样子有些油腻，嘴上不饶人，手里的纸巾早就递了过去。

    我必须得承认，那晚之前我就对你有感觉。他擦完嘴淡定地告白。

    郑乔从没设想过有一天能听到宁君成的告白，竟然是在一家充满市井气息的羊汤馆！

    可是她早已单方面否定了和他的无限可能性。郑乔一点不洒脱，她顾虑太多了，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她也有怯懦的时候，她也有不甘心。譬如，路泽鸣永远别想知道她和宁君成的那一晚。如果路泽鸣还有良心让他带着歉疚过下去吧。譬如，她老早之前就想过的，她和宁君成有朝一日若真的能在一起，医院那些人怎么想？

    她沉默良久，装作没听到，唤醒手机屏幕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上班了。

    我送你。

    不用，你也忙。

    我不忙，带我去看看吧，我到这也挺无聊的。他说起这些话真是大言不惭，像个没事人一样。

    郑乔有些恍惚，他刚才是告白了吧？

    俩人到汽车站等车，看到一对夫妻，女的大腹便便，怀孕差不多要足月，男的在旁好好伺候。

    宁君成突然凑过头，悄声问她，你看她的肚子，像不像悬垂腹？耳朵承受他的热气让她有些心烦意乱，我可谢谢您提醒，要是她是我们医院那块辖区的，等她临产了，我第一个送到你们医院剖了去！

    说实话，乡镇医院能做剖宫产吗？

    两人围绕西北地区医疗水平及技术方面展开了深层次的探讨。

    公交车发出孱弱无力的轰鸣声，磨磨蹭蹭走了大约一小时，拥挤的公交在医院前的街口停下，郑乔满脸通红下车，刚才挤地她几乎要钻到他怀里了，带着宁君成刚进医院门口，坐在一楼窗边的马主任看到她，远远向她打招呼，小郑！回来了啊！

    马主任好，我回来了！一切顺利！

    小郑是福将！这是带谁来了啊？

    我研究生时的老师！下乡来了，顺路来看看！

    呦！稀客！马长兰赶紧出来到院子里迎接，郑乔可谓年轻人中的翘楚，带他的老师想必是供职于知名医科大学，说不定有朝一日能仰仗上。她热情地拉宁君成到屋里喝茶，宁君成推托，主任，您客气了，我就跟着郑乔来看看她工作的地方的，您忙，不好意思打扰您！

    马长兰何其有眼力见，立刻给郑乔放假，小郑，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了，我顶着，你带你老师四处看看去！末了又叮嘱一句，电话可得开着啊，我有事还得找你呢！

    6-9月是西北地区最佳观景时间，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郑乔把周围的山转了一遍，宁君成有幸跟在她屁股后拣现成的美景看，最后两人驻足在一条长河旁。

    河面广阔，两旁都是山，放眼望去皆是土黄一片，刚到傍晚，夕阳从远处的山口慢慢往下滑落。

    此情此景，不应该抒发一下吗？宁君成来了兴致。

    郑乔领会，伸长脖子，对着河面和落日，高喊啊..........，清脆的呐喊在空旷的山河之间一圈圈回荡着。

    唉，我说的是作诗！宁君成扶额，郑乔真乃煞风景之一把手。

    你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

    不知道，可能年纪大了感情就多了吧。

    那你倒是作一首？

    咳咳宁君成清嗓，古有二乔娉婷媚，今有郑女蛮似虎。

    郑乔听出他讽刺她刁蛮，老早之前就是，他说她浑身上下一点淑女的地方都没有，她便在他自命不凡的时候反击，咱们妇产科有男人吗？她环抱双臂在胸前，怒目圆睁，表达自己的不满。

    宁君成当然不管她的不满，继续创作，秋风瑟瑟水茫茫，

    宁君成卡壳，逗笑郑乔，怎么了，找不到合适的叠词对仗了？

    对牛弹琴，你打断了我的哀景衬乐情。短时间内宁君成还真找不出合适的诗句工整对仗且能表达自己的感情。他选择直白一点。

    郑乔，你的身边可以是我吗？

    郑乔有些呆愣，男人逆光站在她面前，让她着迷，她情不自禁把自己的顾虑脱口而出，你想清楚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你吗？你的同事，你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老师。

    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呢？

    那些老师的过往从来都是学生们的谈资，我不想有一天你这样被人私底下议论。都是从学生过来的，郑乔曾经也是为了和同学聊上级的八卦陪同学加班的无聊的人。

    你介意自己被议论吗？

    我无所谓，我担心你。

    我不在乎，那些八卦的事主不都好好地在医院工作，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郑乔哑口无言，反驳不了，他说得对，又好像不对。

    傻姑娘。宁君成摸她的头，她顾虑的点让他有些感动，她心里有他。你喜欢我吗？

    郑乔抬头看他，脑海中回想起初见时候，想到自己动心的点，再到后来积累起的点滴暗恋回忆，长久以来压抑于内心之下，若说有什么证据，那就是那段时间搜索她和同科室的同学的聊天记录，以君成哥为关键词，一年的时间里竟然有365条之多，还不算他的其它绰号。

    现如今这份感情完全被唤醒，她点头，是的，君成哥，我喜欢你。

    时光掩埋了很多秘密，其中就有郑乔深沉的暗恋，她从没想到会让他知道。

    二人紧紧相拥。

    以此为契机，在西北这片土地上，他们燃烧理想，贡献专业力量，坚固爱情，筹划将来。

    在西北的日子，终将成为今后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