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海棠
西府海棠
事出反常必有妖,认识墨修三个月,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受到正儿八经的私底下道歉。以前他俩在周若面前没收住火花被女人疑惑的眼神一瞧,立刻就乖乖互相友爱了起来,道歉的道歉,原谅的原谅,尽管背地里都恨不得对方立刻摔个狗吃屎。 白玉麒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觉得墨修亏欠她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拿不定他到底是为了哪件事在道歉。昨晚的记忆她忘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抽出部分回看,却总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难以分辨细节处。 她有个升高中后才有的毛病健忘。看过医生,吃了药,都好转不起来,通常表现在发生了让她不愉快的事情之后,或许是机体为了自我保护,强行切断了这部分记忆的存留机制,以至于如果非要去找回来,她就得费大功夫。 水洼,污点,狼一样的眼神,要吃人似的。她只能想起碎片式的画面和关键词,其余的都雾茫茫一片。既然想不起来,肯定也是不重要的事情吧,她这么想着,伸着懒腰从被窝中爬了出来。独自一人住一栋房子的感觉不好也不坏,自由度拉满,偶尔会觉得寂寥,反正是放养的小孩,似乎只要不惹出大事,她那位日理万机的母亲也不会分出多余的视线到她身上。 这并不是什么怨怼和不满的自欺欺人。白玉麒确确实实并不在乎白汀兰的在不在乎,她只在乎今天周若会不会来她家,来了会呆多久,以及对方还有什么想做却没能完成的事情虽然至今为止周若都说没有。 恩情是需要报答的,白玉麒说过这句话,却被女人轻巧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周若反而说自己才是那个需要报答白家的人,只是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不喜欢听到这种妄自菲薄的话,当即就急吼吼否认了,并表示有任何自己帮的上忙的都可以说,然后又被当成小孩子的无心之言简单略过。 也因此,白玉麒并不想忤逆周若所有的好意,哪怕她往自己身边塞了个一眼就生厌的家伙。 从认识墨修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断断续续做有关他的梦。梦里他俩的身份每次都不尽相同,但共同点是每次白玉麒都像个没见过异性的痴女一样紧紧追着墨修不放,严重到了让她一觉醒来会恍惚许久不能回神的地步。 朦朦胧胧,好像自己真的深爱着那么一个少年,他对自己的好意和奉献视而不见甚至于弃如敝屣。 每每醒来,都会像现在这样,满脸的冷泪,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流的。 男人,不值得!她愤愤地摔了下枕头。 · 苍天有眼,今天依旧是周若带她去参加家长会,而不是自己那个久不见人影的妈。白玉麒迅速洗漱完毕,找了套自认为最能贴合身材的衣服,初春的气候瞬息万变,为防止冻流鼻涕,她有先见之明地往包里塞了件外套。 起床啦?昨天你没回消息,我还担心呢,早上看你睡得正香才放心。年过三十的女人看起来比真实小了好多岁,高挑丰满,肤如凝脂,气质温婉,比起她这个不受重视的大小姐知书达理多了。 我昨天好像是太累了,睡得早。若姨今天真好看。白玉麒接过蒸包子,咬之前飞快夸了句。 周若的衣品也是十分符合她的性格,常穿着款式各异的包臀OL裙,上身是小众品牌的丝质衬衣,她钟爱各种有独特个人韵味的搭配,白玉麒一直学不来,她的审美还停留在奢侈品牌成套出售的定制款,完全没有这样的自主创新意识。 谢谢小七。周若切好半个温泉蛋,放到女孩的碗盘里,问道:阿修有没有送你回来? 又提那个讨厌鬼。她用筷子戳着蛋白,捅了个洞,敷衍道:嗯,有,每天都有。 那就好,那孩子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人还是很贴心的,而且成绩又好,我是工作太忙了,才拜托他多照看你一点。周若说起墨修来就满面笑意,温温柔柔的,让白玉麒向往不已,再说,最近海滨路也不太安全,白总安排的司机小七你又不是很喜欢若姨这样为你准备,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很感激你我着想这么多!白玉麒咽下了鸡蛋,连忙摆手。 我才应该谢谢小七,这么乖。女人纤瘦的手掌碰触着她的头发,而且还愿意陪我这个孤家寡人说说话。 其实大家都是孤家寡人罢了。白玉麒默不作声,安心地享受这短暂的暖意。 墨修他今天家长会怎么办? 嗯?周若怔了怔,又笑道,小七会开始关心阿修了真好,别担心,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他都习惯了。 这种事也可以习惯吗? 身不由己嘛。好了,吃完了我们就要出发了。周若起身收好碗筷剩菜,白玉麒先把东西备好,拎着梧桐一中的统一手提包,乖巧站在车库门前等待。 好死不死,偏偏冤家路窄。 昨夜她梦境的男主角,单手挎着包,嘴里叼着袋装牛奶,从她家门前路过,屈尊降贵分了半个漫不经心的眼神给她,少年的五官几乎完美,人常说好看到了极点的人常常会难以分出性别,大概这样的人也是,什么都不用做,站在那儿就是惹眼的风景,冷如皎月,秀色可餐。 只可惜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徒。 恶徒有一双异常特殊的眼睛,不深不浅的灰色虹膜,像是蒙上了雾气的毛玻璃,只要轻掀眼皮淡淡看她一眼,就会使她从后脊梁骨到颈部都升起不可磨灭的森意。 她不喜欢示弱,向来是做足了蛮横的姿态,当机立断叉着腰,来我家干什么! 我路过都不行啊? 告诉你别打扰我和若姨!她气鼓鼓警告,一大早就遇上晦气的人实在不爽。 话说,梧桐一中的校服什么时候这么显身材了? 衬衣被紧紧地包在靛蓝百褶裙里,腰肢细得好像一用力就会断掉,从来不肯好好穿衣服,非得弄得皱巴巴领口都敞着的白玉麒居然破天荒系好了领带,颗颗扣起的金属纽一直延续到咽喉的位置,挡住了本应该显露出的皎白脖颈。 也不知道有没有留印记。 墨修轻轻咳了咳,差点被牛奶呛住,眼前闪过昨晚的片段画面。 莹白乳色的肩颈连接处侧后方的肌肤,不深不浅却也不容忽视的嫣粉牙印,他或许是稍微多用了些力气,娇气的大小姐就身体力行地表现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虚势。 哭哭啼啼的,吓得不停抽噎,鼻子红彤彤,眼睛也是,兔子似的,鲜红的唇瓣又软又甜,差一点就忍不住把尖牙都刺进去吸食汁液,声音绵得像是换了个人,半点找不到平时嚣张跋扈的影子,一边低低浅浅地喘息,一边发出被捕食后惊惧到了极点的呜咽。 可爱到过分了。光是回想都能让他心神不宁,可是这小鬼看样子是又不记得了啊 这么防备,这么陌生,这么让人想再欺负一遍才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