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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振山又去找郭素娥了。 他走的时候,杨福成在屋子里打趣: 张振山,又去了! 在他们这些工人眼里,张振山无疑是最出色的,而张振山出色到敢搞有夫之妇,使他们对他的感情又多了一分复杂。 郭素娥睁大修长的疲倦的眼睛望着他,仿若他是个陌生人。但当她掷一掷头发,把手下意识地抬到脸上去时,它瞬间就被一种苦闷又欢乐的强烈火焰燃亮。 他下去了。扶着门,她嘶哑地说,然后俯下头。 他指的是刘寿春,郭素娥名义上的丈夫,一个常年吸食鸦片的男人。他比她大上许多岁,而她之所以跟他,只是因为她是他捡回家的女人。 张振山自然知道刘寿春不在,不然他不会挑这时过来。 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欢乐而灼红,不过夜很黑暗,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得抓住了她扶在门边上发烫的手,然后又把她的整个躯体拉拢过来。 在黑暗中,身子与身子紧贴,纠缠,让郭素娥产生一种被爱的错觉。 她热切地嗅着他的气息,把她的鼻子埋在他强而有力的胸膛里,幻想着能够和他远走高飞。可是远走高飞 你会带我走吗? 她的声音在他的怀中,显得窒闷。 而今天的张振山并没有和她虚与委蛇,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恶毒地遁到自己的世界里去,而是表情严肃几分: 你不会愿意和我这样的一个人 我愿意! 她的语气坦率直接,从他的怀中探出了脑袋。真是奇怪,今晚明明是黑夜,可是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的眼睛,从里面冒出一簇不容忽视的光来。 你并不了解我。他从床上坐起了身,表情阴郁: 我杀过人! 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就在他几乎以为她要放弃追随他的想法的时候,她忽然道: 你好。 张振山不敢相信她居然这样坚持,这种时刻也使他感到烦躁。他在粗手指间拨弄着香烟的火帽,高高地支着腿,打开了话匣子: 我从五岁起,就开始流浪。 郭素娥静静地听,眼神中带着一种对宿命的期盼: 我做过兵,打过仗,但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同伴们都死了。最后我来到一家机器工厂,学会了认字,也懂得了一些知识。然后我为我的同伴复仇,杀了个打手。他的眼底闪着猩红的光: 我杀了人,杀了人了! 郭素娥的手抚着他的手臂,张振山垂头看她: 你不要跟着我,没有出路你不会想到很多另外的事。在这社会上,还有很多复杂的事。你是个女人呀他玩着她的手,以一种稀有的忍耐解释: 你是很保守的,没有想过这些。 郭素娥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忽然道: 我想到城里打工。 女人也有很多做工的。但是可怜,你不够 她咬牙叹了口气: 我好些天吃不饱了,今天就吃了一点面 张振山使力地坐起来,瞪大眼睛望着她,一面把手探到荷包里去: 那拿去。今天吃不到了,明早上可以吃饱了我隔些日子给你两百块钱做本钱。 你这是做什么!郭素娥攫住几块钱,声音尖锐,又压低,怕人听见。 你可以运一点货,摆摊。我帮你,看看能不能弄到火车。 郭素娥颓唐地倒在坚硬的地上,手蒙着潮湿的眼睛。 你不想要我么?我可以跟你到城里,去纱厂做工,很多人都是这样!她以一种喘息的,呜咽的声音迅速道: 你以为我要钱,二十块,四块,两百块,是那种女人?我拿你的钱,是把你当成我的人啊!我吃不饱,想要离开这臭泥坑。我会做事,会样样都弄,可你在这里,她发出一种细弱的呜咽来,激动而狂躁。 她说不下去了。 张振山深呼了两口气,严刻地皱起眉头。 月光清澈地照射进来。 这月亮大的出奇。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