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徐自臻沉默了一瞬,看向男子的目光有些恍惚。多年前他就是以这副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时豫国公府刚经历完一场浩劫,府里的夫侍死的死,疯的疯,而现在……虽然进宫后两人同侍一妻,各自生出了心思,而暗地有所争斗。但到底是认识了二十年的兄弟,徐自臻看柳青就好像看往日的自己,不由地生出担心:“表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夫,不再是豫国公府被侧夫蹉跎的柳世子。”柳青不能久站,远远寻了杌子坐下。确实如他所言,自己进宫诸事颇顺,夫妻感情和睦,陛下虽然年轻懵懂,但性子温和,身为皇夫,没人敢对他不敬。看似很好,可他心中还是觉得不甘,他并不是宽容贤德的人,虽然一直努力去做。以前陛下就算不爱自己,至少也不爱其他人,还能稍微克制。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她对夫侍们的态度转变了,不像以往来者不拒、公事公办,不再踏足后宫,开始喜欢骑马射箭,抵触与他们有亲密接触。开始他觉得她不会喜欢上韩宥辉,毕竟他是宫中容貌最不出众的一个,可经不住时间长,她一次又一次地围在他身旁打转。那一夜,她的拒绝,压断了他心里最后一根稻草,彻夜未眠,想出了这么一招。见他长久不语,徐自臻继续道:“近日我总是想起初次见到陛下时的场景,那时她个子小小,瘦巴巴的,被韩嘉、容絮等人推上皇位,一无所知、手足无措,尽力维持着平静。韩嘉并不看好她,只是除了她没有合适的人选,而荣絮则是觉得她好拿捏。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看好她,甚至觉得这样瘦小体弱的人撑不了多久,安氏一族就要在她这里断了。没想到她竟然撑了过来,这两年多时间里,她做得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虽然不算聪慧,但贵在勤勉。从如此艰难的局面走过来,如今却被责任压得快要直不起腰来,喜欢一个人都要偷偷摸摸的,何至于让她这般为难。柳青,她尚不足十七,若不是本宫一己之私,你我或许都与她没有牵连。”他说了这么多,柳青一直神色淡淡,波澜不惊:“人生没有后悔药,踏出一步时,多数人心中其实明白对错,可即便如此还是选择踏出,那么就注定要承担后果。表哥,进宫后我从未后悔过,就下毒一事亦是,我怜陛下不易,陛下可曾怜惜我,若她喜欢上较早认识的你或文渊,我别无怨言,可她偏偏喜欢上个侍君,还为他守身如玉,我不想踏上父亲的老路,明明心中不满,还要故作宽容大度,靠着自己的妻主喜欢上侧室……”“可陛下并非宠侍灭夫无情无义之人,“徐自臻出口打断他的发,免得牵扯往事太过伤情,他轻叹口气:“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想给他最好的罢了,柳青,且再给她一点时间。”柳青嗤了声:“表哥,倒是大度,或许正如你所说,陛下只是需要时间,可世事无常,变数横生,你我不过是浮萍一朵,随波逐流,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表弟,诚然陛下是水,但你我并非浮萍,上善若水任方圆,她的方圆即便不由我们来定,却也能让她顺着我们的想法去走。她喜欢上韩宥辉也让我如骨鲠在喉,但她至少能喜欢上人了。深宫相伴,她于我是至爱,也是至亲。能喜欢上一个人未必不是好事,竹君能给她些快乐,不像个任人拿捏的泥娃娃,不用担心她变得麻木不仁。虽然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可我选择信她,即便日后不如人意,我也认了。”柳青默然,心下却想,你认,我可不认。徐自臻哪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看似宽和包容,实则任性固执,又笑道:“表弟,少年情怀确实动人,她一时贪恋也是正常。这事便就此揭过,如今你出手亲自敲打一番,她也该有所醒悟。你不要再下手,若真把人害死了,反而留了念想,让她惦记。”柳青自然也是知道分寸的,下的毒虽然奇,但分量不重。……从景熹宫出来后,安然直接回了寝宫,静坐良久,心里才稍微缓和过来。皇夫下毒确实有错,可错的根源却是她。他们是夫妻,他一直掌管着后宫,为她着想,她却喜欢上其他人。想要保护的人护不住,不想伤害的人还是伤害了,安然感到很挫败,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门外响起夏茗的声音:“陛下,左相大人在殿外求见。”外臣不得踏入女皇寝殿,两人转到了御书房。韩嘉近日也在派人搜寻名医,甚至求助同僚徐国公请她帮忙,让皇太君替儿子解毒。今日得知陛下亲自去找皇太君,才松了口气。她看着面前少女眉眼间染上几分沉郁,眸光微凝。“陛下,这两日无心处理政事,可知燕国向辰国发兵进攻一事。”“有所耳闻。”“今日臣得知消息,燕国兵强马壮,辰国兵力不敌,特向我国寻求援助。”说话间,韩嘉呈上了一卷金黄色的锦绸。安然打开一看,陷入沉思中。燕国如今姑苏一氏掌权,地处草原,可以说是马背上的民族,骑马打仗确实厉害。辰国在三国中国力最弱,地势险要,四面高山环绕,隔在靖燕两国之间犹如一道天堑。燕国皇室野心勃勃,一直想着统一天下,而最大的障碍便是靖国。而要想攻打靖国必然要跨过辰国,否则绕路只能从蓬莱,偏偏燕国人不擅水,从蓬莱进攻完全是送人头。良久她开口缓缓道:“唇亡齿寒,不可不助,只是朝堂内荣絮等人虎视眈眈,不能轻易调兵。”韩嘉来时已经思索过此事:“那就从蓬莱调兵十万至西河,西河离辰国最近的慕容将军多年率兵屡立奇功,与燕国也曾交手,经验丰富,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臣向陛下举荐慕容将军率兵援助,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安然点了下头:“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