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锁
长命锁
北地的雪总是断断续续地下,尽管落在身上肩上察觉不到分量,可用眼去看就能觉出纷纷扬扬的厚重来。 马蹄踏在雪被上会刺出一对细长的洞,拔出来带出的却是绵软的雪块,得得哒哒的旋律平白令人生出困顿来,尤其是靠在车厢里,四面是呼啸的凛冽的冷风,唯有这一方生着火的天地,狭小,温暖,安全,寒日里栖身于这样暖春似的地方,若是不趁此时睡上一场,倒真真是罪过了 一阵短促而剧烈的颠簸,赵葳蕤捂着头坐起来。 啊,小姐醒了 画屏挪过来,一袭扑鼻的药味。 这几日都是在车上煎药的,赵葳蕤靠着看书,她就握着把团扇,对着火盆扑闪扑闪地扇风。旅途多有不便,在京时携带的白煤不多时就告罄了,路过州县时赵之翰会遣人去买筐粗炭自然是比不得京里的,烧起来时灰色的烟弯弯曲曲地往空中攀爬。小姐身子弱,稍稍沾些烟气就要咳嗽,画屏就用扇子把煤烟望自个身上招,久而久之,衣裙就被药味浸透了 小姐磕着了么?,见赵葳蕤捂着后首,她放下扇子,微微站起来去看。 细密的软发乌黑,甚么也看不出来,画屏用手指按了按,觉得无甚大碍,便伸手向枕下摸去。 拿出手时,赫然是一把金镶玉的长命锁。 月前赵家小姐染了风寒,那时赵之翰还在诏狱里看押,乃至于次日清晨,这小小姐烧得神志不清才为人发觉,尽管之后延医病愈,但从此落下了病根。赵之翰出狱后,深为痛切,除为爱女广搜良药外,还着人打造了这把长命锁,上书福寿万年四字,殷殷嘱爱,甚于言表。 可赵葳蕤觉得这物什贴着身不大爽利,入睡时便把它解下来置于枕边,倒料不到棱棱角角,反受其罪了。 往后可不能解下了。,画屏为小姐把锁戴上。 她是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今年才十三岁,却如此会照料人了她不觉得如何,甚至认为赵家宽厚体己人,月钱也发得足,比之别家是个难得的好去处,但赵葳蕤来自现世,被个小丫头教导服侍,心里说不出地扭捏,也只能安慰自个,这只是古时常态罢了。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十岁的女童呢。 她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心里无奈地叹一声,又坐起来把书翻开了。 这些日子她有心与画屏说些话,可说甚么呢?是在地上会动的铁盒子,还是天上能载人的喷气鸟?因此只能看书,开始觉得文言乏味,捱了几日,竟觉出个中趣味了。 才看了几句,马车似乎渐渐慢下来,过会儿果真停下来,外头一阵作响,有人从车上跳下来,随后是琐碎的脚步声。 府尊,到济南府了。,她听见模糊的人声。 赵葳蕤迫不及待掀开厚厚的毡帘,见外头雪已经停了,是一片晶莹的雪世界,远处的天穹澄澈如镜湖,虽不似夕阳红火,但自有一番明净的颜色。 当然,最令人惊喜的,还是那耸立的高阔的城墙。 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 只是 她看见远处城池下,汇聚着庞大的,乌压压的一片,仿佛暴雨前倾盖的阴云,又像是蠕动的渺小的蚁群。 那是流民。,赵之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驻足眺望着,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