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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蒋绎走进包厢,一眼就看到了阮月安。 他刚跟在刘秘书身后,门打开还没进去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阮月安的笑声。她的笑声很清脆,他听到声音,脑中就能浮现出她笑起来的样子。 他看着阮月安,阮月安见到他,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看着他,带着一点警惕。 有点奇怪。 他挪开眼,才发觉阮月安身边坐着一个男人。这男人看起来跟她岁数不相上下,头发染成栗色,穿着一身常服,脸上带着悠哉的笑,也正看着他。 邵建安站起身,叫了一声,蒋绎。 蒋绎走过去,伸出手与他握手,邵先生。 两人寒暄,邵建安请他入座,给他介绍在座的人。 这是我妻子,我的两个女儿,邵芸,邵建安看向阮月安,对他说,月安跟你应该很熟了,她常跟我们提起你。那边是陈长卫,月安的小学同学,岁数跟你们都相差不大。今天是你们年轻人的主场,我们几个都是陪衬。邵建安环视一桌子人,笑道。 陈长卫起身与蒋绎握手,寒暄。 你好,我是陈长卫,邵月安的小学同学。 你好,我是蒋绎。 两人落座后,刘秘书起身叫服务生传菜。 陈长卫跟邵建安聊天,刘秘书跟着,时不时把话抛到蒋绎身上。蒋绎跟着聊了几句,服务生进来上菜的时候,他垂下眼,抹了抹手指。 再抬眼,发觉阮月安正在看他。可一与他对视,她就挪开了眼,扭头跟陈长卫聊天。 我高中的时候回来过一趟,听邵叔叔说你去英国了,想问你在哪读书来着。我那时候正好要去英国修学,还想找你带我在英国逛逛。陈长卫扭头看着阮月安,笑道。 我爸没跟你说我那时住在农村吗?你那时候要是真过来找我,我只能带你在农田羊圈里观光阮月安看了一眼邵建安,笑,或许还能让我姑姑带你去打猎。 你?农村?陈长卫看看她又看看邵建安,作出不可思议脸,我记得我们小学的时候,学校搞过一次孵鸡蛋养小鸡的活动吧?孵小鸡的时候你多积极,小鸡孵化出来养在教室的时候你就有多嫌弃,嫌弃吵嫌弃臭。 你少编故事,我哪嫌弃吵嫌弃臭? 他们聊得热乎,你一言我一语的,邵芸听了直笑,一屋子人都笑。刘秘书附和说他那时候接阮月安放学,好几次见到陈长卫拎着阮月安的书包跟在她身后。 她那时候就总欺负我,我跟我爸妈说,他们都不信。就是你太会装了,在大人面前装得乖,人后你就不装了。 拎书包我没逼你吧? 你是没逼我,你威胁我。我不对你唯唯诺诺你就打我。 你少来。阮月安朝他瞪眼。 邵叔叔你看她 邵建安笑着制止了阮月安,转头看蒋绎,你跟月安是高中同学吧? 蒋绎停下筷子,看着他点了点头,不过不是一个班。 她凶过你吗?陈长卫接着邵建安的话问他。 蒋绎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阮月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 阮月安没接他的话,看他一眼,扭头看陈长卫,你这问的什么话?在美国活久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中国话了是吗?不知道说什么就低头吃菜。 陈长卫也不肯让她,一边跟她拌嘴一边吃饭,还能抽空跟蒋绎搭上几句话。 刘秘书听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桌子人仿若习以为常。 邵芸也跟着笑,偏头看一眼蒋绎。蒋绎垂着眼,捏起公筷夹了一筷子青菜到盘子里。 这家的狮子头很好吃。她说。 蒋绎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狮子头。 他不说话,邵芸也不说话,听了一会他们聊的东西之后,转头问他,你跟月安谁比较大? 蒋绎抿了一口狮子头,味道不错,她比我大两个月。 你跟她只是高中同学吗? 嗯。 邵芸点点头,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问他,你知道今天的饭局是什么意思么? 蒋绎扭头看她,没说话。 方便加个微信么。邵芸朝他靠近了一点,握着手机划开给他看。蒋绎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垂着眼看她的手机,没说话,扫完后坐直身体安静吃饭。 外头下了大雨,又都是开车过来的,就没人再喝酒了,服务生时不时进来添倒茶水。 阮月安跟陈长卫聊没一会就累了。跟陈长卫聊天就是这样的,累得慌。他话多又杂,絮絮叨叨的能讲一大堆,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想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点都没变。 刚才她看见刘秘书带陈长卫进来,还真给她吓了一跳。要不是陈长卫这双圆眼一直没变,阮月安都不敢相信以前总跟她屁股后头的小胖墩长成这样了。 她惊讶,陈长卫可一点都不惊讶。邵建安早就给他打电话约他过来吃饭了,约的时候没想到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有点烦的,到地方见到人之后就高兴了。他站在阮月安身前,低头给了她一个拥抱,张嘴就是,阮月安你这么多年怎么没长个啊?,给阮月安听得一肚子火。 那你这是在英国农村玩了两年多长才去考大学啊?你学习学了多久?没读高中啊?我算算你比我晚几年毕业。 阮月安翻了个白眼,你算这个干嘛?你比我早毕业,做生意好到哪去了吗?没有吧。 说着就又吵了起来,阮月安跟他吵了一会,实在烦了,借口起身去卫生间不想理他。 服务生给他指了卫生间的方向,要引她过去,被她婉拒了。 卫生间的位置稍远,穿过廊下走一段路,再迈上台阶就是。 她低着头看了眼手机,给小圆回了条消息,收起手机扭头看天井。地上铺了几道交错的窄石子路,旁边尽是摆放规整的假山石和盆栽,若不是因为下雨,那条石子路就是最近的路。 这会雨势仍没有变小的意思,大叶的盆栽被拍打得直不起腰,房檐上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下。阮月安靠里让了让,怕雨水落到自己身上。 雨下多了有点冷,她抱着胳膊快步穿过廊下。上台阶时,一双皮鞋正巧在她面前迈下来,咔哒一声。 她抬起头,蒋绎垂着眼看她。 阮月安还真没注意蒋绎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主要是陈长卫话太多了,她招架不住。 两人都没说话,阮月安擦着他的肩膀走进去。 洗手时,阮月安不自觉地皱起眉。她看到陈长卫来,惊喜之余还以为邵建安是打算撮合邵芸与陈长卫,叫她过来牵个线。她跟陈长卫差不多可以算是一起长大,他爸妈跟邵建安关系很好,阮宁还没跟邵建安离婚的时候也带他们俩一块出去玩过。好像是初中的时候,他就出国了,走的时候还在她面前哭了一场,拽着她的手要带她一起走。 他们俩关系从小就不错,陈长卫比她大五个月,从小就被她当弟弟使唤,也从来就没生出过一点多余的情愫。更何况之前姥姥过生日那天,刘秘书都看见她牵裴邵的手了。之后在奶奶家邵建安也问了她裴邵,怎么想也不可能是牵她跟陈长卫的线。 陈长卫在她身边坐下,她还推了他两下,说他坐错地方了。 直到蒋绎跟着刘秘书进来,她才明白过来。 阮月安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抽了两张纸巾擦手。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那天问蒋绎他周末有约没有时蒋绎的回答,捏着纸巾的手顿了顿,皱了下眉,把纸丢进垃圾桶。 外头天阴得厉害,出来的时候廊下已经亮起了灯。暖黄色的灯,隔着雨幕看还挺漂亮。 她垂着眼下台阶,呼吸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在这个时候特别想抽上一根烟。可惜不能,卫生间里贴了禁烟标志,外头廊下也贴了。 所以当她闻到烟味的时候,立刻皱着眉抬眼看了过去。 烟雾在雨幕中变得朦胧,在灯光下悠悠荡进雨中,然后一瞬间散开不见。蒋绎站在廊下,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眼看了过来。 阮月安脚步不停,看到他身后不远处贴着的禁烟标志,经过他时,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声音在廊下显得格外突兀。这时候附近又没有其他人,远处的交谈声穿过雨幕变得朦胧不清,只有中庭落雨拍打树叶地面的声音。 蒋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看着她面无表情仿若看不到自己似的走过去,忍不住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腕。 腕上的镯子温热,他退了一点,握住她的手掌冷声问她,你有什么好哼的。 阮月安扭头看他,指着墙上的标志,看不到这里禁烟么。 蒋绎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松开她的手,走了几步到垃圾桶旁。按灭香烟前,抬手又吸了一口。 阮月安看着他,看着他优哉游哉地又吸了一口烟,心中郁郁,忍不住冷眼嘲讽道,你不是不想交女朋友?不是没那个心思? 蒋绎掐灭香烟,没解释,冷笑一声。 他冷笑,阮月安也冷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蒋绎快步追上她,拽住她的手腕。 松手。 阮月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把裴邵当什么了? 阮月安难得没甩开他的手,她看着蒋绎,扯了一下嘴角,他是我男朋友。 蒋绎看着她笑,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同样假笑,冷言嘲讽,你也知道你有男朋友? 阮月安懒得跟他解释,甩手要走。又被他拉回来,抵在墙上。石砖堆砌的墙,靠上去有点凉,不过这时候顾不得这么多,在这地方阮月安可不怕他,用力推开他,让开。 蒋绎怎么肯让,他盯着阮月安看了一会,问她,你就不怕裴邵知道? 知道什么?阮月安同样盯着他,冷笑,知道什么?蒋绎你有什么好威胁我的?陈长卫是我小学同学,我不知道今天是相亲局,以为就是过来跟我爸吃顿饭。 她顿了顿,好笑地看着蒋绎,结果就看到您跟邵芸相亲。 你想跟裴邵说就去说,你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蒋绎不说话,他看着阮月安,试图分辨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那她为什么会特意问他周末有没有约,在他问到底是什么事的时候欲言又止、为什么会在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 想到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变了脸色,蒋绎就止不住地发抖。当他听了刘秘书说邵建安的女儿也在时,他无法否认当时自己心怀期待。他会去想,去想那个人也许就是阮月安,会想或许刘秘书没看出她与裴邵的关系,想要撮合他与阮月安。他知道这不可能,但他还是要不受控制地去想。 可当他看到阮月安对那个男人笑,然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收敛笑容。他的心情是怎样的?他知道自己从不受阮月安的喜爱,但在那一个瞬间,他还是能感受到胸腔中的一阵钝痛。 他早提醒过自己的,早以为习惯了的。 松手。 蒋绎沉默着,不肯松手。 我说松手。 不远处大堂里像是有客人要走,服务生送行的声音、低低的交谈声、还有小孩的笑声都穿过中庭透过雨水传过来,只是隔得太远,穿过雨幕后就变得模糊不清。 那我呢?他看着阮月安,垂下眼睛,克制自己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抬起眼看着她,用最平常的语气问她,阮月安,你把我当什么了? 阮月安张了张嘴,没说话。她挪开眼,看向他身后的落雨,声音很轻,松手。 回答我。他说。 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阮月安,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呢? 阮月安皱起眉,她用力推开他,甩开他又伸过来的手,没什么,我不想跟你吵。 你姐她有喜欢的人。我跟你一样不知道今天是相亲局,刘秘书只说你父亲想见见我。 这话是真的,刚才邵芸借着加微信的时候,故作不小心地打开了相册让他看到邵芸与一个男生的合照,姿态亲密,不像普通朋友。 他拦住阮月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隐隐觉得,如果这时候就这么放她走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阮月安皱着眉,绕过他,急着走,与我无关。 阮月安。蒋绎拉住她的手,你能别对着我这样吗? 阮月安站定,看着他,对你什么样? 蒋绎沉默一会,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 在颇大的雨声中,他又重新问了一遍,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中,你把我当成什么? 阮月安也沉默,她偏过头看中庭,雨滴落在叶片上,弹动一下,然后落到地上,如此反复。 从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不论是裴邵、蒋绎还是她自己,都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蒋绎,反问他,你想我把你当成什么? 蒋绎不说话,他想说你就不能像对待裴邵一样对待我么,但他说不出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他甚至连自己对阮月安的心意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阮月安转身离开,像曾经经历过的每一次一样,在他面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