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九月,在清大少年班老师章景行的帮助下,路贞和路荔搬进了清大附近的一间小公寓。路荔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孩儿,聂亚诚和路贞不放心她住校,他们申请了走读,又由路贞北上照顾路荔,而聂亚诚留守辽城,照看聂路。 清大少年班一共招生四十八人,以男生为主,加上路荔不过才九个女生,路荔是年纪最小的女孩,而十三岁的林谷俞是年纪最小的男孩,其他大都十五六岁左右。 路荔的性格并不活泼,她很多时候只是听然后低头演算,只有在有问题的时候才会和人不停地说话,说逻辑,说定理,拿着演算纸不停地回溯。她在班里为数不多谈得来的只有林谷俞和饶楷阅,前者是因为年纪相近,后者是因为长得漂亮。 饶楷阅今年十六岁,来自湘市,她是物理竞赛生,长得很像那年红遍全国的女演员,鹅蛋脸、杏仁眼,鼻尖有一颗灵巧的痣,皮肤又白,身材又好,刚入校就被校内BBS讨论了好几轮。 路荔亲近饶楷阅的原因很简单,她说话柔声细语又有条理,不会因为她年纪小而无视她,更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儿而轻视她,她们处在一个平等的对话场域中,这让路荔感到轻松。 入校后第一个月,章景行帮路贞找了一个行政前台的工作,路贞为表达谢意,请章景行吃饭。她做了一桌子菜,还买了瓶双沟大曲送予他。章景行也是拿到路贞简历的时候才知道她是苏北老乡,两个人当即用方言聊了一番,替她找工作的事儿也就更上心了。 桌上做了几个家乡菜,尤其是豆腐羹,章景行连吃了好几碗。吃完,他咂摸着说到:自打父母离世,自己就不常回家,更难吃到家常口味的家乡菜,那些大饭店里做的都讲究正宗,可我们这些游子想要的不过是个暖心。路贞妹子,你的手艺好啊。 路贞被章景行的一通夸赞说红了脸,她也客气地请他想吃了就和她说一声,她做了让路荔带给他。 一般情况,路荔会在每天晚上十点半睡觉,因为聂路九点半下晚自习,她要掐着点打电话给他汇报今天做了什么,认识了哪些朋友。 哥哥,今天上了数理统计,我不喜欢那位教授,他总是问我有没有听明白,好像我没有听明白一样。 今天我和林谷俞一起吃了冰糖葫芦,他的嗓子就和哥哥以前一样,像鸭子一样,嘎嘎嘎的,不过他不允许我这样说他,我就没有再说了。 哥哥,今天饶楷阅和我一起买了一条裙子,红色的,我发现我又长高了三厘米,只剩两厘米就要突破一米六大关了。 mama最近总是要我跑腿给章教授送饭,我不愿意去,却总是听mama说,不能欠人家人情。 路荔在离开辽城前几乎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正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样活泼,在聂路的印象里,她总是困倦的,沉默的,她用眼睛观察一切却又不作片语,兀自思索宇宙与万物的运行,像一台机器一样,精准却少有生气。 成为天才的哥哥意味着聂路也将成为一个附属的焦点。述江一中是在辽城排名前三的重点高中,这里的师生早有耳闻,知道他有个十一岁就读清大的meimei,他听过最多的话是,你meimei是个天才,你应该也不差。为了这句你也不差,他费劲力气,几乎是要悬梁刺股凿壁借光了。所幸天道酬勤,高一第一次市联考,聂路排到了市里前五十,甚至超越了重点班里一些尖子生的成绩。 第一学期结束,路贞和公司请了假赶在春运前回了辽城,再次坐上这俩绿皮火车,路荔似乎不再想第一次那样窘迫,她戴上耳机,听的是孙燕姿的。 那天天快黑了才到辽城,一年将尽,辽城气温早已跌破零度,寒潮来袭,路荔下车便打了个寒噤,她看见哥哥和爸爸在出站口等着,兴奋地朝他们挥手。 路荔拉着mama,一家人在人潮中会合。聂亚诚一把搂住了小半年没见着的女儿,亲了亲她的脑袋,又把身上的大衣脱下给她穿上。 嘉宝,我的闺女儿,想死爸爸了。 我也想爸爸!路荔一边说着想爸爸,又一边比划着哥哥的身高。 原来长高了三厘米也不管用啊,哥哥也长高了好多。 聂路在高一期中考试结束后发现自己好像又长高了,去药店门口的测量仪上测了一下,结果已经长到180.3厘米了。与此同时,他的脚也长到44码。初三时买的鞋子已经有些挤脚了,聂亚诚大手一挥,慷慨地带他去商场买衣服买鞋子。 伴随青春期的,除了身高体重的变化,还有性器官的成熟与对性的渴望。 聂路的第一次遗精是在十五岁,那天他和宋智杰、郑晓昀窝在家里补作业,几个人不知怎么地突然讨论起红楼梦里宝玉初试云雨情,然后午睡时聂路迷迷糊糊地射了精,醒来只能满脸通红地趁着大人不在家洗了内裤床单。 进入高一后,聂路满脑子都是要考个好大学,最起码要是个省重点,至少比起清大,可以说不那么差。等到快期末考,他才发现宋智杰每天都骑自行车带着孔唯唯上下学,他后知后觉地问郑晓昀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结果人家回了个白眼,你才发现呐! 路荔早在元旦时就选好给家属楼哥哥jiejie们的新年礼物,她买了三张周杰伦的专辑送给了聂路,又把自己搜集的清大邮票和饶楷阅替她选的发饰送给了孔唯唯,给宋智杰和郑晓昀的则是有CBA球员签名的篮球,那是路荔和少年班同学以一道代数题为赌约赢回来的战利品。 那一年春晚宋丹丹的一句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欧耶!火遍大江南北,聂家的年夜饭却没那么太平。 起初,聂亚诚和路贞都坐在客厅里包饺子,聂路和路荔也学着包了一两个,尽管模样怪奇,总归没露馅儿。路贞端着饺子进厨房时,聂亚诚也跟着进去了,两人突然在厨房里吵了起来,聂亚诚顺手把灶台上的碗摔了个稀烂,噼里啪啦应着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聂路和路荔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不敢出声,聂路把路荔带到房间里,拿出大富翁和她玩。 哥哥,爸爸mama怎么了? 大人的事儿别管了。 游戏玩到最后,谁也没上心,支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你他妈的,聂亚诚,我路贞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这么污蔑我。 你三句不离章教授,你说你心里没鬼儿谁信啊? 聂亚诚,你讲不讲良心啊?我二十岁就跟了你,跑到这么远,我娘和老子哪个看得上你,不让我跟你结婚,你又为了你闺女跑去首都,那么大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我找个工作养家容易吗?路贞说着说着,委屈极了,控制不住直掉眼泪。 聂亚诚听着妻子的抱怨,一下子不知道回些什么,丢下一句不跟你说了后就摔门而出。 轰隆轰隆,楼下有小孩嬉笑缠着大人放烟花,形色各异的烟火在深远的夜空炸开,家属楼的院子里落了五颜六色的光,路荔推开聂路捂着她耳朵的手,走到窗户边上,趴着窗棂上静静地看着。 等到响声散尽,夜空重新恢复寂静,近处的几栋楼里灯火通明,路荔忽然想起来什么,朝着聂路呢喃了一句。 哥哥,我们应该一起看烟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