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和陆鸣之间很少讲话，从前是没什么可讲，现在是刻意不讲。

    1

    六月，太阳刚开始变毒变辣大学便放假了。

    李清其实是舍不得放假的，不过这倒不是她多好学，原因现在撇下不谈。

    刚放了假,少不了家庭聚餐什么的。这不，姥姥一通电话就打来叫清清上家里吃饭呀。

    一张大圆桌旁围满了人，李清姥姥家这边两个姨都拖家带口的来齐了，李清在同辈里行二，上有一个表姐下有一个表弟，今天也都到齐了，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

    在表姐旁边坐下说笑着吃着聊着。桌对面大人也聊着，话题被拴了绳再怎么聊也就是些工作还有小辈们的事情。

    三言两语聊到李清头上清清也该交个男朋友了。大姨打趣道。

    清清，看看陆鸣，就比你小两三岁怎么你表弟恋爱这么有招儿呢，女朋友都没断过。你俩平时也别不说话呀好好交流交流。

    李清笑笑，吃完饭端了碗去厨房洗。

    不一会儿，厨房门开了又关上，脚步声在李清身后尴尬的顿了顿，球鞋底面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刺拉声。

    人可能真的都是氛围动物，有哪点不对劲都不用嗅，仿佛皮肤毛孔都直接能感应到不妙。对于氛围动物李清来讲，当下唯一的危险分子也就是陆鸣了。

    李清正在认真洗碗。洗碗水溅到脸上没擦，本来松松绑着的的头发散了也没去管，专心致志的洗，一心一意地洗。陆鸣肯定是会什么魔法的，不然她现在不至于僵硬到抬个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的程度。

    陆鸣终于咳嗽了一下，拿着空碗抬脚去灶台边上盛饭。饭勺剐蹭锅壁的声音响了几下结束了，脚步声响起。

    咒语解除了，行动重新恢复自如的李清抬手想把眼前烦人的碎发拢拢再重新扎住，却忘了自己还带着用来洗碗的橡胶手套。

    脚步声停下，正正好停在她身后。

    ...我帮你。

    李清有一瞬的讶异，陆鸣在她面前倒是很少这么主动，他通常的姿态是踌躇与等待被选择。

    但讶异很快就被慌张盖过去了，科学表明头发上没有神经生长，但是此时此刻李清不这么想，她能感知每根头发的去向，她整个头皮发麻。陆鸣的手法可以说是笨拙的可以，是有着男性荷尔蒙的笨拙，陆鸣在打球时常被称赞的宽大的肩膀在的李清映衬下显得愈发宽阔，他的肩膀有个自然的内扣的弧度，正好可以拢住一个李清。

    清清快来尝尝我妈做的酸菜鱼！趁热吃可...表姐突然推开厨房门，客厅的光照了进来，好似警察追捕犯人时照向罪犯的那束光。此刻已经顾不上慌张，她只是希望自己脸色不要太难看，忙堆起大分量的笑容回复道马上去马上去，我头发散了陆鸣正帮我扎头发呢，扎完就去。

    不知道表姐是怎么样关上厨房门也不知道头发是怎么样被胡乱扎好的，她夺门而出。

    2

    李清和陆鸣之间很少讲话，从前是没什么可讲，现在是刻意不讲。

    从前？说起从前...也就是大约四年前，那是李清对陆鸣最早开始有印象的时间节点。四年前

    李清的三姨陆鸣他妈，离了婚从遥远的外地重新搬回故乡生活，靠着从前夫那里分来的钱，她在离了婚以后仍旧可以过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生活。每日打打牌、美美容、逛逛街就消磨过去了，至于儿子，就送到省里最好的私立学校去，寄宿式的多好，省的她费心。于是两岁的年龄差以及84公里的距离成了使他俩陌生最好的利器。也就这两年李清见到陆鸣的次数才稍微有点上升趋势，从前甚至过年见到陆鸣交流也仅限于点头打招呼罢了，她对陆鸣的了解无限趋近于零。

    现在？现在的沉默是一种心照不宣。

    硬要找出个从前与现在的转折点，那就是在去年。

    去年陆鸣高考上岸，考到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和李清他们学校同省市。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李清在陆鸣家暂住过半个月。准确的说，是大姨带着表姐和她一起在陆鸣家暂住了半个月。原因没别的，陆鸣他家有栋沿海别墅这是离婚后陆鸣他爸给留下的丰厚的物质财富中的一部分，她们暂住过去算是假期度个假，感受海景风情，转折就从那里开始。

    李清有很严重的失眠症，深夜待所有人入梦后她从衣袋里掏出烟走到客厅阳台静静点燃，吞云吐雾。倒不是烟瘾作祟，只是为了平息睡不着的焦躁。

    在烟蒂落了四分之一时，先是一楼家大门嘎吱响了响，再是上楼梯的脚步声静悄悄的，后来阳台门开了又关，陆鸣拿着烟进来，两人对视，他确信时间停滞了两秒，这时候退也不是，只好什么也不讲走进来，点了烟，局促和拘束被吞没，阳台上腾起两朵云。

    陆鸣是李清表弟，但事实上，他对李清的认识不多，家里长辈对李清的评价从来是正面的积极的，永远的三好学生式女孩儿没劲儿透了。当然这都是之前的想法，今晚之后这些想法不知道能否存续。

    李清的白色吊带睡裙下摆在晚风中翻飞，裙角不时拍打在他的裤沿，他感觉不自在。

    思绪被打断，李清给他打了声招呼回屋睡去了。

    陆鸣个子很高，脖子也修长，压低脑袋跟她对视时脖颈儿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啪，阳台门关上。陆鸣抬头看看天空，吐了口烟。

    妈的，领口真够低的。

    3

    陆鸣敢打赌李清抽烟这件事，除了他家里没人知道。

    李清从没有过叫陆鸣别把抽烟这事儿说出去的表示，但事实上那晚之后他俩谁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陆鸣换了一双新的眼睛来看李清，好奇的、探究的，但事实上那晚之后很久他都没再见过李清的眼睛，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屋子再大也就那么大，视线擦着彼此耳朵边儿过去。

    陆鸣他妈从不爱管教儿子，对于养育孩子这件事只有初中文凭的她比老子更懂无为而治，关于怎么教导怎么照顾儿子这类问题从没在她脑子里掠过过，有那时间不如摸两圈牌呢！因此陆鸣放了假在家从来跟别人都差着三小时时差，反正也没人督促他早睡，别人七点起他十点起，别人十点睡他可能到凌晨才从屋里出来找点东西吃。

    找到李清的眼睛是在其中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