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抹藥去
5.抹藥去
客廳只有風扇,剛淨完的身一頓飯下來又要給汗浸溼,元望抹去滑過眼角的汗水,指間接不住的殘珠便順著臉頰滴落,砸在鎖骨上,汗水中的鹽分刺激著破皮的傷口,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嘶」。 元照剛把最後一塊rou嚥下,餘光瞥見她紅腫的頸部,皺起眉道:「妳還沒上藥?自己洗完澡怎麼不塗一下?」 洗澡時元望滿腦子都是些奇怪的畫面和想法,哪裡顧的上這小小的腫包,好一會兒才想出個藉口:「......藥在你房間。」末了,還想起了某個被當事人遺忘的承諾,小聲又委屈巴巴的說:「而且,你說了要幫我上藥的。」 「......要不要我中午去給你餵飯呀?」元照一噎,惱羞成怒瞪她一眼,不過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把她往房裡帶,一邊頭也不回的吆喝:「要我幫妳弄還不快來!」 中文字博大精深,一個弄字就能表達各種不同的動作,讓她想到今天偷偷看的小說某片段,忍不住噗滋笑一聲,元望覺得她哥哥肯定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她還沒忘記桌上的碗盤,大概收拾一下就放在流理台上,轉身往元照房裡走去,剛到門口就看到元照還在從醫藥箱中翻找著什麼,一堆過期的藥膏和藥布就散落在一旁,有些藥布滲的黏呼呼的,全糊在一起,元照皺著眉把它們扔進書桌邊的垃圾桶去。 「哥哥,今天我洗碗,我先去......」「不用了,等等我去關瓦斯時順便洗就好......欸,元望,妳有沒有看到醫藥箱裡的棉花棒?」 元照隨口就包了她的工作,其實這種事挺常發生的,他就是嘴上不饒人,但照顧起她來絕對是恨不得就把她捆著不要動,誇張的皺著臉說她會把碗盤全砸了,明明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這種笨手笨腳的人。 說好的分工洗碗,元望就沒碰過幾次菜瓜布。 「醫用棉花棒上次就用完了......你要普通的嗎?我去客廳拿......」 元照只停頓半秒就做出決定:「不用,等妳來回一趟樹懶都會飛了,我剛洗好手,直接抹吧。」 他就是這種停不下來的性子,攤上她這樣性情的meimei也算是對他人生對大的考驗了吧。元望溫溫吞吞的走進床邊,低著頭看他把優碘和藥膏擺好,其餘零散藥品又一股腦丟回藥箱內,見她還站著便抬首瞪她:「還不坐?要哥哥起身扶小太后安坐否?」 她乖乖坐好,看到那瓶所剩不多的優碘,遲疑問道:「...為什麼要用那個?我不是被蚊子咬出包而已嗎?」 這種消毒用的藥劑碰到傷口都是痛的不行,她小時候怕死這一小罐優碘,可謂是幼年時期一大陰影,還偷偷把它丟到垃圾桶過,又給倒垃圾元照發現了,氣呼呼地撿回來痛罵,現下元望已經默默移動屁股,想溜出哥哥的魔手之中。 「蠢!」又是熟悉的嫌棄,元照從床頭抽了兩三張紙,邊解釋:「妳這都抓破皮了,現在又熱,不消毒很容易惡化成蜂窩性組織炎,妳沒聽素食店的阿姨說她親戚家的小孩就是因為抓破皮還去玩水才進醫院掛了水......」 她當然沒聽過,每次有人來寒暄一向都是哥哥應付,反正她還小,害羞又內向,望著天空發呆也是人之常情...... 「啊!」元照驀然驚叫,瞪她:「妳剛剛洗澡的時候有沒有碰到水?」 「好像...有吧...」 「忘了叫妳先用防水布。」元照一拍腦袋,懊悔道,緊接著拿起那一小罐優碘,迅雷不及掩耳的單手抓住元望,見她還掙扎想跑,直接拉她上腿,用自己有力的大腿緊緊夾住meimei的小腿不讓她跑,另一手則摟著她的腰,陰惻惻的冷笑:「想跑?沒門!」 元望才十三四的小姑娘,身材瘦小,身子被個青春期的少年制住,又扭又撞的也掙脫不了,反倒把元照一身火氣都扭出來了:「喂,元望,妳不要給我太誇張,都跟妳說先消毒才能上藥,妳現在是樹懶不當改行當泥鰍了是嗎?」 少年心性不服輸,尤其是對自己的meimei,他摟得更緊,簡直都把女孩壓在自己身上,一點縫隙都不留給她掙扎,元望不從,見上身掙不開,便想從下身入手,扭著屁股想讓元照的大腿箝制鬆一些。 扭著扭著,箝制是一分沒鬆,反倒是哥哥的聲音變了,變的似乎是有些低沉,可能是因為她現在在他胸前的原因?聲音是從少年逐日厚實的胸腔發出的,他說:「別扭了。」 「叫妳別扭了。」 他的力氣更大了幾分,但又怕弄痛她似的馬上鬆開一點,他深吸一口氣,摟住她腰的那隻手突然下滑上大腿外側,暗示性的輕拍一下:「上個藥三催四請,來服侍妳還不識好歹,是可以打了?」 是了,元望小時候元照老是這樣威脅她,母亡父離,元照長兄如父,又身代母職,於情於理元照都是可以「管教」她的,從最開始說「五歲了,可以打了」到後來「七歲了,可以打了」「九歲了,可以打了」,每年她最錯事都有這樣的威脅,但也只是威脅,直到今年十三了,元照還是沒有打過她。 現在突然聽到這熟悉的阻嚇,元望懵了一下,身體動作倒是真停下,不再他身上扭動,元照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幸好沒被她發現。 趁她還愣著,元照迅速調整坐姿,打開優碘瓶蓋,上藥,一氣呵成,元望還來不及反抗,感覺到痛的時候已經結束了。 藥劑在擊殺傷口表面的有害細菌,一陣一陣的刺痛從頸部傳來,明明只是點小傷,消毒帶來的疼痛卻是被傷時千千萬萬倍,像被從傷口撕裂開來一樣,直衝大腦,元望眼淚撲簌簌就流下來了,跟著暗褐色的優碘一起:「......好痛。」 從頸部的一半始起,藥水順著頸部的線條往下滑落,因為沒有棉花棒,元照乾脆一次把殘餘的藥水滴在元望的脖子上,讓它們一一滑過女孩白皙的頸部,最終被突出的鎖骨擋下,冰冷的匯聚在那處。 元照的手指隔著一層薄紙落在鎖骨,紙巾很迅速地吸收著多餘的藥水,深褐色的液體隨著毛細現象擴散開來,中心處只有看不清的暗,但外處卻因為藥水的顏色能清晰地看出那爬開的紋路,像人的血管一般,縱橫交錯,和紙的柔白形成強烈的對比。 「好了好了。」元照安撫著meimei,看滴下來的藥水已經吸盡,隨意把被汙染的紙巾丟在一旁,拿了張新的紙巾,幫她擦去頸上多餘的藥水。 但優碘易染人膚,上面早就擦不掉了,留下不深不淡的流水痕跡。 他打開一罐萬用軟膏,手指挖了一小坨白膏,散發著淡淡清香,往元望的傷口抹去,而她只能把頭靠在元照的肩上,看他手在自己脖子上輕輕滑過。 經過剛剛刺激,那塊皮膚對外來的一切很是敏感,元照像個火爐一樣,連手指都發著熱,而藥膏冰冷,元望先是感受到藥膏的涼爽,然後是他用自己的溫度抹開藥膏,只留薄薄一層在肌膚上。 抓出的傷口不多,但紅腫是一大片的,元照想著不要浪費藥膏就順著把一大片全抹上,手指就在元望的脖子上畫圈,因為藥膏的潤滑,完全沒有任何摩擦力,怕疼到meimei,動作輕的跟挑逗似的,元望有些難耐的蹭一下哥哥的肩頭,元照頓住:「怎麼?還會痛?已經很小力了,我可不會隔空抹藥,不然妳自己塗?」 「沒有呀...我是覺得那裡好癢......」 這他娘的都講什麼話? 元照故意重重一壓,忽略她小聲的痛呼,結束這場大戰,抬頭重新瞪她一眼:「好了,不癢了吧,下來,我要去洗碗。」 突然失去頸間的溫度,元望有些失落的看他,沒打算從他身上跳下去,反倒拉著他剛剛離去的手指,那裡還有殘留的藥香:「哥哥,我今天晚上可以睡你房間嗎?」 「什麼?你好好的床不睡跑來我房間擠什麼?不要,我一張單人床都快塞不下了,誰要你上來跟我搶。」元照拒絕的很乾脆,沒有一絲猶豫。 「可是,我房間電風扇壞了......沒冷氣,太熱我睡不著嘛......」她還坐在元照的大腿上,只是剛剛夾住腿的束縛已經離去,她晃著腿,身體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電風扇我上次不是剛修好,怎麼突然就壞了......你別晃了!」元照驀然一把壓住她的腿,單手把她抱到床上,恨恨地說:「我去你房間看看。」 元照離開了,元望先是跳到床上滾了兩圈,把頭埋到被子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哥哥對「乾淨」有點特殊的追求,沒洗好澡不上床,每個禮拜洗一次床單,不用帶香氣的洗衣精,所以這床單雖然破舊,洗的發白,但還是乾乾淨淨,上面還有元照自己獨特的味道。 元望看網路上說其實人本身沒有多獨特的香味,一般人所謂的「個人氣味」更多是每家每戶自己的洗衣精或柔衣精染上的味道,還有些是衣櫃中樟腦丸或除濕劑的味道,這些不過自己因習慣給其他人添上的特殊印象。 但元望覺得哥哥就是有種特別的氣味,淡淡地,平常身上聞不太出,連被子這樣累積六天的味道都幾乎聞不到,像是極淡的香茅或者檸檬混雜的清新,在溪水邊被沖淡,湊近又能找到的草葉。 她興奮的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閒著又打量起元照的房間,其實哥哥的房間她早就熟的不能再熟,從有記憶開始,元照的房間總是堆滿了各種雜物,因為他的房間是最大的,比主臥還大,家裡捨不得丟,但又用不到的各種物品都往他房裡丟,什麼換季的衣服呀、不知道還有沒有用的電器呀、甚至還有她小時候的嬰兒床和學步車,全在他房裡,擠的是滿滿滿。 醫藥箱也放他房間,因為客廳的電視櫃被一概零食泡麵給塞滿了,挪不出地放這種「多餘的東西」。 元望突然想到自己的嬰兒床裡好像還有去年放的夏裝,今年換季時忘記拿出來,便走到床邊,彎下腰,想從一堆衣物中翻出那件半身裙。 費盡一番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從底部找到那條小裙子,但去年的身高今年已經穿不了,元望深深嘆一口氣,今年哥哥說要買內衣,內衣很貴的,大概買不了新裙子了。 無趣的把穿不下的裙子丟回衣服山上,她沒有再走動,靠在床邊等哥哥回來,眼神在房裡亂飄,還想找點好玩的,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哥哥的小秘密呢。 突然,她定睛在書桌旁的一個像框上。 元照的書桌邊有個一體成形的格子櫃,其實只是利用邊腳空間順便隔出來的空間,沒辦法放什麼書,大概也只能放些小裝飾品或小盆栽一類的,元望之前還從沒發現那裡的角落居然還放著一個相框。 那還能是誰,元望有種莫名的信心,心裡很興奮,她心裡當然知道元照對她的愛和照顧有多真實,奈何元照嘴巴賤啊!從來不肯講些好聽話,這次終於抓到一點把柄,想到哥哥惱羞成怒,臉上一片紅卻又無話可說的樣子元望就迫不及待想把相框懟到元照臉上,但她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慢慢走到書桌旁,轉頭望向門口,確定元照還沒回來,馬上踮著腳尖、趴在桌上,顫抖著伸手,想勾到那相框。 深處沒有燈光,看不清那相框的樣子,元望一摸到就發現自己一手的灰,好不容易勾出來那小巧的相框,居然還挺重,是實木雕刻的,周邊有簡單又不落俗氣的花紋,看起來有些年份了,上面的漆也沒掉落,是個品質很不錯的相框。 她心裡竊喜,眨眨眼,破不及待把相框翻到正面一看—— 不是她。 是那個女人。 那個在樓下神桌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