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悲
31.悲
雨点直直下坠,因为速度太快,雨点连成了雨线,掉在草木身上,砸的一些细小的草叶直不起腰。 这雨下的大,鸟儿也要躲在宽大的叶子下,野花用花瓣藏住自己的蕊心,连爬虫都只能在高耸的树木上找一处干地避雨。 但江怀棠不用躲雨,一是因为她的速度太快,二是每当有雨滴要落在她身上时,就会被迫更改下落的方向。 可江怀棠依然浑身湿透。 淋在自己身上的液体温热又带着丝丝黏度,不像是雨,但江怀棠现在已经无心去想那么多了。 江怀棠是被晃醒的,一睁眼便是接连不停的天旋地转。 她现在像是一个被顽皮小儿拿在手上的一个挂饰,被迫随着那小孩的心情来回摇摆、毫无规律可言。 这不是比喻,她还真的成了一个挂饰。 虽然江怀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脑海里像是有外力给她灌输了你是一个铃铛这样的想法一样,让江怀棠一下子就接受了她是个只是个挂在人腰上的一个铃铛的事实,接受程度高到江怀棠认为她生来就应该是个挂饰,没有对此产生任何反驳的情绪。 作为一个挂在别人腰上的铃铛,江怀棠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无论是视角还是身体都只能随着那人的动作而变化。 这人一直在跑着,速度快的像是下坠的星石,风驰电掣又势不可挡,从林间穿过,只能留下一阵匆匆来迟的疾风。 大概过了十几次呼吸,这人停止住脚步,直直停在原地。 江怀棠的五感倒是没有任何缺失,甚至更加敏锐了许多,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头顶,能用余光瞧见自己挂在的那人身上的一片白色衣角,甚至可以听见前方有人说话的声音。 距离太远,江怀棠听不清前方那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能听见那人说话的声音干净通透又清亮,听着就知道是一个年华青涩的少年,带着少不更事的正直与朝气蓬勃的清澈感。 咯哒一声,剑还连着鞘,只是往前从上至下一挥,挡在前方的枝叶与雨滴便被一股不可抗力的气流斩断。 没了层层叠叠的枝叶阻挡,江怀棠能够看清前方倒映着月影的湖泊、开满白色野花的草地,以及一只头长龙角的白色老虎。 那只白色老虎似乎早就察觉到了有不速之客前来,早早便面对来人的方向做出凶狠的姿态,莹蓝色的竖瞳戒备地看着来者,嘴中发出警告的低吼。 之前听到的少年声音绝不是这只白色老虎发出来的,江怀棠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白色老虎身后护着一个人。 那人被白色老虎护的严严实实,从江怀棠这个方向只能看见被风吹起的发丝和一点点的绯色袍袖。 突然间,江怀棠的心中涌出一股悲伤。 晚风徐徐吹过,此番剑拔弩张的寂静持续了没几秒,那被白色老虎护在身后的人便弱弱地出声。 那个....你别害怕。声音清亮稚嫩,是刚刚江怀棠所听见的少年的声音。 那人一边说一边试图从白色老虎身后露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行动看起来十分迟缓,像是受了重伤不敢动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连连道歉,语气带上了些许慌张:它不吃人的,你别害怕,我们这就走..... 少年好不容易露出半个脑袋,那白色老虎却又将他挡在身后,呲牙又炸毛的朝着来者做出威慑的姿态,活像只老母鸡护崽。 江怀棠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身体本能地想要打喷嚏,脑内却白光一闪,心中疑问起:....我不是个铃铛吗?铃铛还有鼻子吗? 还没等江怀棠想出个结论,她一个喷嚏就将自己打回了现实。 啊啾! 江怀棠这个喷嚏打的可谓是惊人,直接将她自己从地上打坐了起来,旁边拿头发在江怀棠脸上扫来扫去的郑兰君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喷嚏给吓的一跳。 精神回归现实的江怀棠除了鼻子有点痒,脸上很明显还有些迷茫。自己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江怀棠突然对着空气发问道:我是人.....吗? 郑兰君:你先看看这是几? 江怀棠听着声音望过去,离她只有半米距离的郑兰君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二。 郑兰君倒没觉得江怀棠是伤了脑子,只是以为江怀棠刚才那番自我疑问是被怨灵附身后的神志不清,于是想先试试江怀棠究竟神智不清到了什么地步。 江怀棠倒不至于连一二三四五都认不清,她现在只是思绪混乱、精神还没从自己是个铃铛这一点脱离出来而已。 哈...见江怀棠还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郑兰君头疼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抬头看向天空。 地牢本在地下几千米深,可郑兰君现在一抬头就能看见那静谧的夜空。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家的地牢被人打通了天花板,郑兰君着实是十分头疼。 郑兰君也才醒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身上的计时仪表明了他只昏过去了短短几秒。可就是这几秒的时间里,建在地下几千米的地牢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整个贯穿,留下了一条长达千米多的地下到往地上的通道。 郑兰君瞥了一眼江怀棠,见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上的迷茫还未退去。想想以往和她的相处,郑兰君不管怎么想,也不能相信能留下这么恐怖的痕迹的罪魁祸首是她。 难道是仇家闯上门了一下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郑兰君就把它否决了。 郑兰君这个人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从不跟人置气。毕竟人都死透了,也没法人家跟多做计较对吧。 再说哪个仇敌会干出这种闯进人府邸只为拆人房子的怂狗行为。 郑兰君的记忆截止到怨灵袭来的那一刻,而江怀棠看起来又不像是知情的样子,那就只能问问第三个在场的生物了。 狴犴看起来倒像是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的样子,郑兰君醒来之时就见它整只兽都变得癫狂起来,冲冠眦裂地看着郑兰君这个方向,像是看见了不世之仇一样。 狴犴依旧被重重骨链锁在高台上,只是它已不复先前的非凡威仪。它不仅被削掉了半根龙角,浑身上下除了头还算保持着完整,只是小半张脸都消失不见,一只嵌着莹蓝色瞳孔的眼球在已经消失大半了的眼眶里摇摇欲坠着。 头部还算能看的,狴犴的其他部位连郑兰君看了都要啧啧说惨。 但正是因为狴犴看着如此狼狈,郑兰君才更不敢想自己刚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这狴犴哪怕被某位邪修大能锁在这里不知多少年,郑兰君用尽全力都没法伤它一根毫毛,而那不知何方人士竟能将它打的近乎于全灭,郑兰君除了心有余悸,更多的是好奇刚才那短短几秒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人兽之间本就有语言障碍,这狴犴看着别说是尝试沟通了,郑兰君本来看它被打成这副惨状,还想对它用搜魂术查明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这家伙拖着半颗头和一副挂着rou丝的骨头架子还要努力挣脱禁制,眼见着那骨链都快要被它扯断了。感受到狴犴隐隐散发出的威势,郑兰君当机立断地带上江怀棠,跑出了九号地牢,打算收拾收拾重要物品就跑路。 在郑兰君带着江怀棠跑出九号地牢后,嘣地一声,一条骨链上的骨头全都像是没了相互连接的点一样,哗啦啦地掉在地上,激起了一阵粉尘。 又是一声,另一条骨链也是纷纷掉落在地。 束缚着狴犴的骨链被它挣脱大半,它头上蓝水晶似的龙角金光一闪,它那半死之躯一下子就活了过来。白骨上蠕生出了血rou,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球也缩回了原位,只不过几息,狴犴便恢复了之前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只是被切断的龙角与右半边脸上的伤口没能恢复。 狴犴抖了抖身子,剩下还在苦苦坚持的骨链一下子就化作粉末消失在空中。 它向前走了一步,眼睛至始至终就只盯着江怀棠所在的方向,右半边脸上的伤口留下一滴血珠,血珠滑落在地,在它的眼下留下了一道血痕,看着就像是一道红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