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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已不识(第一更)

    

相见已不识(第一更)



    施施把向坤告上法庭,警方已经开始立案侦查的事情在乡城传遍了。

    施施的父母第一时间请了假,来到省会找她。

    施施重新讲述着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已经十分平静。看着父亲的眼睛通红,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母亲哭得喘不上来气,一拳一拳地捶着自己的心口。

    施施却突然有些游离,好像这些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甚至是什么完全无法共情的,毫不相干的故事。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内心一片麻木。

    她说那时候不敢和父母说,因为怕他们会像方鹃的父母一样,认为这是丑闻,不让她再上学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父亲突然哽咽的说了一句:她是什么样的家庭,咱们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父母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吗。高考那年你准备了那么久,突然说不想出国了,想留在国内,我们就算再不理解,不还是顺着你的意愿了吗?自家孩子受欺负了还要埋怨自家孩子的父母,他们配做父母吗。你说我们不了解你,你又了解过你的父母吗?

    施施的心突然恢复了跳动。

    是那时她太年幼

    她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她该怎么办

    孟瑶说不能说,她就没有说。

    方鹃只说了一半,却受到了更大的伤害,她就更不敢说。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和她们的不一样。

    她确实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父母,也从来没想过要寻求他们的帮助。

    二十一岁的施施,回看十四岁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蠢得可笑。

    十四岁的孩子而已,那时她究竟为什么妄想独自扛下整个世界?

    看着眼前虎目含泪的父亲轻轻地拍着不停抽噎着的母亲的后背,施施突然陷入了幻觉。

    好像此时此刻,是初三那年的春天。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mama问她怎么了,她就哭着全说了。

    爸爸站在mama身后,双手死死的攥成拳。

    mama哭得泣不成声,爸爸握住她的肩膀,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

    或许爸爸mama会去为她奔走,只为讨回公道,或许那时就可以把未成年的向坤送进监狱,或许不可以,但在父母的保护下,她一定不需要再去委曲求全。

    或许爸爸mama会带她离开这个知道了她所有的事的地方,也许会转学,或者反正只有三个月就中考了,在家学习是一样的。高中一开始,所有的一切就都成为过去。

    或许

    她永远不会知道那时候说了究竟会怎样,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说了,她就不会在初三的最后三个月承受那么多,向坤不会来到省会、出现在她的高中附近,不会威胁她不准考去外地上大学

    向坤不会毁掉她的生活,她甚至不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她不会多受这么多年的折磨。

    他对她而言就只会是一个伤疤,一个会被时光沙海淹没的伤疤而已。

    案件审核需要走很多程序。立案侦查,搜集资料也需要很漫长的过程。

    好在情节严重,检方已经接手,施施不需要以个人的名义诉讼,也不需要每一次都出庭。

    自从那夜过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向坤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学的最后一个春天。

    又是三月里透着寒意的阳光。

    这一天她收到了以原告和证人的身份出席庭审的通知单,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和通知单一起来的,还有一通故人的电话。

    重新见到孟瑶的时候,施施险些没有认出来。

    初中时孟瑶喜欢打扮得像个小公主,碎花小白裙,要多清纯有多清纯。

    可她的性格又偏偏有些冲,说一不二胆大心细的那种,于是她总是给人一种反差萌。

    现在的孟瑶穿了一身修长的灰色西服式大衣,内衬是纯色的高领毛衣,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微微发黄的自来卷,都被拉直染黑,垂在肩膀两侧。

    她整个人看起来干练极了,施施莫名觉得她现在的打扮更像她自己。

    已经快七年没有见过了啊。施施的眼眶有些发热。

    施施带着孟瑶逛了逛省大,一路上引得校园里的男生女生都纷纷侧目。孟瑶还是那么美,只不过她美得更加有侵略性,像是一株带刺的玫瑰,娇艳傲然,让人想要靠近,又不敢接近。

    走到施施常去的一家校园咖啡吧时,她们已经聊了一路。

    孟瑶才刚刚过了21岁生日,现在她已经是一家英国公司亚太经济区的形象代言人,这次回国主要是为了跑业务的。

    施施佩服得五体投地:瑶瑶,你才刚刚毕业,就这么厉害了!

    是呀,不过也没有那么容易的,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那家公司实习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董事会都认识我,也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胜任,所以这不是正好要开发亚太经济区的业务,就派我来了。

    施施觉得孟瑶的高中生活大学生活,她这样普通的国内老百姓简直无法想象。

    还没来得及从这个震惊中回过神来,孟瑶又告诉施施,去年的时候她和于瑱已经在英国结婚了。

    施施直到坐进咖啡吧都没反应过来。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早结婚施施有些感慨,而且这么多年了,还是于同学。哇,你们这真的是真爱了。

    孟瑶坐在施施的对面,用一种很陌生的眼光看着施施,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怎么,我能让他这么早就跟我结婚,是我有手段有能力,跟我爱不爱他,他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

    于瑱上个月跟我一起回的国,自从回来后他就又和杨芪暗通款曲了,你也知道的,杨芪现在是个流量小花。孟瑶一根手指玩着桌布,好像十分没所谓的说。

    天呐。短短的几分钟,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施施的大脑死机了。

    你不用这个眼神看着我,他们两个重逢是我暗中牵的线搭的桥。孟瑶噗嗤笑了一声。

    有个想法闪电一般击中了施施的大脑,她脱口而出:你想和于瑱离婚?

    孟瑶挑了挑眉:你知道?

    施施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我还记得那时你说唐泽雪穗你也不用什么都学她吧,自己绿自己这样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可是你不能否认,她这样的方法真的很好用。孟瑶脸上竟然有些自豪的说,你不知道于瑱他们家多有钱,离婚之后,那个商业帝国有一半都得是我的。真的太值了。

    施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孟瑶的世界观,她无权评判对错,再说了,也是于瑱对不起她在先。

    那你就甘心这么便宜了他们两个?施施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

    当然不甘心,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孟瑶从手提袋里掏出一沓纸,我听说你最近在跟那个向坤打官司?

    嗯。施施愣了一下,没想到孟瑶话题转换得那么快。

    你准备告他强jian么?孟瑶问。

    施施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就算隐隐知道孟瑶来找她不是为了跟她叙旧的。可是孟瑶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在她面前提起向坤,不关心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问一句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施施不在意别人是不是关心她的,可是这个人是她,是孟瑶啊,她那么坦坦荡荡提的那个人,是给她们两个的人生都带来痛苦的始作俑者啊。

    施施的心里泛起点点疼痛。

    主要的还是其他的刑事案件,不过我会尽量让他加上这一条罪的。施施回答说。

    那很好,到时候你呈证据的时候把这个交上去,最好能让他签个字。孟瑶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

    施施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一行小字,在初中时强jian过杨芪等人。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孟瑶,觉得这个人她不认识了。

    我说了不可能这么容易的便宜他们俩呀,她三了有妇之夫的事情马上就会在网上传遍,她就别想再打着什么清纯的人设出道了。等我和于瑱顺利离完婚,我再不经意的让于瑱发现这个,哈!

    可是。

    他们没碰过杨芪。施施说。

    我知道啊,但是这么多年了,他们还能记得当初ktv里是哪三个女生?孟瑶仍然是一脸的无所谓。

    你这么显眼,他们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哈,对,我真是要谢谢你了,那你去问问他们除了咱俩还有一个是谁?我就不信他们还记得方鹃的名字,样子他们估计都不记得了。

    可是杨芪现在是流量小花,他们肯定能记得样子吧。

    只要别人引导一下,他们自然会觉得自己当初睡的是这个小花,毕竟咱们四个那时候形影不离,他们要是盯着我,肯定看杨芪也觉得眼熟。孟瑶一脸的志在必得。

    不。施施把那叠文件放到孟瑶那边的桌子上,瑶瑶,我不能帮你,这是在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孟瑶冷笑了一下,她当时睡自己闺蜜的男朋友时,她无辜么?

    但是她罪不至此。施施皱了皱眉头说。

    她得罪的是我,用得着你在这里替我决定怎么定她的罪么?孟瑶脸上所有的亲切和笑容都消失了。

    你拜托的人是我,你也不能替我决定我的原则。施施毫不退缩,仰着脸定定的看着孟瑶。

    姓施的,你是圣母婊么?!孟瑶气得拍了桌子,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咖啡吧里有些学生目光八卦地向她们看过来。施施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已经面目全非。

    你为了一个逃避了和我们一起受难的杨芪,拒绝我这个和你同病相怜的人?你看清楚,你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我们才是拥有相同命运的人!而她!本来也该是我们的一员!这都是她应得的!

    所以你恨杨芪,究竟是恨她睡了你的男朋友,还是恨那天,只有她不在?

    你恨她的命好,所以要把她也毁掉?

    施施张了张嘴,究竟是没有问出口。

    她突然发现没有话可以说了。

    那天以前,她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初中生,她们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共同语言,她们梳着学校要求的短发,甚至样貌都看不出很大的分别。

    那天之后,她们四个人的世界被狠狠地敲碎了。

    她们分道扬镳,四散飘零。她们的人生分别走去了四个不同的极点。

    从此天涯各岸,相见却不识。

    只是一个拥有故人容颜的陌生人罢了。

    她想起初三那年三八妇女节的第二天。

    她记得那天孟瑶掐住了杨芪的脖子,直到现在,她才真正读懂了那时孟瑶眼睛里的恨意。

    她以为那只是杨芪和她们三个人的决裂,她不知道那是她们四个人最后一次在秘密基地里聚齐。

    她想起那天离开的时候,折在衣角的花枝

    那么娇嫩,那么脆弱

    枯萎得那么快

    像是她们的友情

    像是她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