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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容容

    

第七十四章 容容



    新九帶著李赦容,不敢騎太快,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趕到顛仔的位置,等趕到,太陽已經差不多落山了,一群精神小伙把鬼火的LED車燈打亮,忽閃忽閃,五顏六色,遠遠看到還以為有人在山路上蹦迪。

    顛仔!   李赦容跳下車,跑了過去,只見顛仔坐在自己那輛被摔爛的125上哭,地上全是煙頭,然而現場只有那班精神小伙兄弟,李赦容左看右看,道:   顛仔,那個人呢?

    歇滅蒙!阿姐,都不知道那個老男人是癲是癡,總之不正常的!   黃毛把煙頭摜在地上。

    什麼老男人,把話講清楚,從頭到尾講。   新九道。

    有個穿黑衣服的老男人,看著估計比你大個十歲吧,rou毛,穿著一身摩托車手的衣服,還戴頭盔,裝腔作勢,騎車騎得好快,不知道為什麼來陸塘。我班兄弟追上他要飆一圈,他不飆,又不告訴我們他是誰,來幹嘛,我們當然不能放過他啦,準備幹!

    結果,結果

    結果你們都被打趴下了?   新九看他們所有人一副喪家犬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

    丟!係呀!我們一起上也打不過他,顛仔部車,被他舉起來往地上一砸,你看看,爛咗啦!

    哇,我地都以為佢好威,結果接了阿姐一個電話,就被嚇住了,痴咗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剛剛還好威水,接了電話一個字都講唔出。丟,rou毛。

    所以,人走了?   李赦容莫名其妙,和新九面面相覷。

    新九沉思片刻,起初也摸不著頭腦,但是一看這幫孩子半攤在地上鼻青臉腫的慘相,身為一個在陸塘吃夠了虧的外地人,他也反應過來了,道:   說真的,比我還大十歲的一個男的,把一群小孩打成這樣,真要鬧大他也出不了陸塘了。我估計他聽到我們兩個家長要過來處理,他也想明白了,在陸塘打了這麼多本地的小孩,就算他有理,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算他識時務吧,跑得快。   新九道。

    那,就這麼算了呀?   李赦容問。

    不算了還能怎樣,你問問這幫屁孩子,敢不敢告訴家長?   新九恥笑他們。

    阿姐,你可沒得告訴我媽喔!   顛仔立刻大喊。

    行了,你的車我打電話讓車行來拉走,你們趕緊回家去,現在!   新九道。

    精神小伙們陸陸續續走了,新九拍了拍李赦容的背,道:   咱們也回家吧。

    李赦容跳上車後座,車子很快開走了。在夕陽僅剩的餘暉裡,一輛KTM停在比他們更高的山路上。江嵃站在路邊,一直注視著兩個人的身影,直到他們越來越小,消失在了視線裡。他終於能將那口氣呼了出來,緊繃的肌rou鬆弛下來,卻隱隱作痛,他握著拳,又鬆開,他忽然覺得世間的一切都脫離了控制,曾經能抓在手裡的東西,都變成了沙,從指縫間漏了出去,撿都撿不起來。

    但是,她活著,她沒有死在那個牢房裡,也沒有死在自己的手裡,只要人還活著,他總有機會,慢慢付出這個代價,只要她肯。

    李赦容回了家,將好消息告訴了邱平,邱平笑得合不攏嘴:   我明天就找人挑日子,給你們兩個擺酒。

    新九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喜不自勝,他看著天花板,看著房梁,看著石灰抹的白牆,看著家裡簡陋的家具,忽然覺得看哪兒哪兒不順眼,這像話嗎?這像個家嗎?到了第二天,他吃早飯的時候就忍不住了,對邱平和李赦容說:   爸,容容,咱們要擺酒了,家裡無論如何得裝修一下,我想過了,屋頂得修,婚房得搞得像樣點,廁所必須重新修,我得去一趟縣里看看裝潢的東西,再找人談談施工。

    李赦容一想到要新九花錢,就覺得擔心,新九卡里只有二十萬,這一裝修得花掉多少?立馬反對:   爸,我覺得家里挺好的,你別讓他瞎花錢。

    新九臉上掛不住:   叔叔,你把女兒嫁給我,彩禮都沒要一分,我裝修個房子還不行麼?

    你還出彩禮?你這是倒插門吧!   李赦容不給他面子。

    新九的臉漲了個通紅:   你自己看看臥房,大床都沒有一個!

    這下輪到李赦容小臉刷地紅了,她連看都不敢看邱平一眼,恨不得把整張臉埋進粥裡算了。

    看到李赦容這個反應,邱平也笑了,拿筷子往新九頭上一敲:   看你急的!

    新九跟吃了蜜糖一樣挨了這一筷子,嘴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子去:   容容,你等下跟我一起去縣里,看看你喜歡的裝修。

    我不去!   李赦容還是垂著頭,羞得不行。

    叔叔,您陪我去。   新九看著邱平。

    好好好,我陪你去,你一個外地來的小伙子,他們報價都瞎給你報的!   邱平自從認准了新九這個女婿,態度變得那叫一個快,他孤苦伶仃了十幾年,一夜之間女兒也有了,女婿也有了,彷彿上天把他這麼多年最渴望的家庭,又重新賜給了他,他恨不得這個婚明天就結,李赦容後天就大學畢業,大後天就抱外孫。

    這準翁婿倆立刻開開心心結成了聯盟,吃完飯就慌不迭地去縣里了。李赦容紅著臉收拾碗筷,腦子裡全是剛才他說的那句   大床,整個人都要起雞皮疙瘩,這個新九,到底還是個男人!

    她心中紛亂不堪,除了羞澀,還有難以對人言的驚恐,儘管她極力不願意回想,可那撕心裂肺,幾乎將她擊垮的第一次,依然佔據著她的記憶,此時此刻,又被喚醒了。

    一旦想起,回憶便如洪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剛剛還歡聲笑語的家,只剩下了她一個,她睜眼閉眼,都是那絕望的畫面,痛楚的記憶在身體發膚上復甦,她曾經一腔赤誠,用生命保護自己的朋友,卻換來了那樣的結果。頓時,家裡的四面牆和記憶裡那個黑洞洞的監牢重疊了起來,讓她天旋地轉,無法呼吸。

    她匆匆放下碗筷,大步走出了屋子,撲面而來的陽光讓她心裡好受了些。李赦容決定還是出去走走,要在邱平和新九回家前把自己調整好。她走過了鄉間小道,走過了自家的田埂,不知不覺越走越遠,走到了村子盡頭那片早就廢棄的爛尾度假村旁邊,這裡幾乎沒有人會路過,她找了個乾淨的石墩,坐了下來,將臉深深埋進了臂彎裡。

    她將自己縮成一團,漸漸地,就控制不住地哭起來。出了那件事之後,或許是大腦啟動了保護機制,長出了一副硬殼,假裝出一副忘記了一切的樣子,其實她從未能真的忘掉,也完全沒有好好哭過一場,她怕爸爸擔心,怕新九擔心,只能強行將自己的軟弱藏起來,。

    李赦容終於能一個人好好地哭一場,她一邊哭一邊對著自己說:   我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想救人,我沒有錯,不是我的錯

    李赦容靜靜地蜷在這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天,漸漸地變了,明明剛才還有溫暖和煦的陽光,可是很快就起風了,她聽到了有雨點落下的聲音,起初只是小雨滴,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將樹葉也紛紛打落了下來,可是為什麼自己沒有被淋濕的感覺呢?

    她終於還是抬起頭來,視野裡一片風捲雨,看得她有些楞,她並沒有被淋濕呀,李赦容狐疑地抬頭望去,卻看見頭頂有人用黑色外套撐起了一片遮擋,將所有的雨滴都擋在了外面,那人不聲不響,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她嚇了一跳,站起身來,回過頭去。

    江嵃站在雨裡,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他心裡有千言萬語,可真的到了這一刻,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徒勞地撐著這個僵硬的姿勢,眼睜睜看著不可置信,恐懼,和厭惡從女孩的眼裡瀰漫開來,讓她一步步後退,他不敢想卻朝思暮想的女孩。

    他不想再喊李小姐三個字,容容兩個字脫口而出,彷彿已經在心中喊過幾百遍,眼看著那女孩後退,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剛碰到她的臂膀,就被她如遭雷擊地甩開,那眼中的驚恐和狠意彷彿利箭射穿了他,將他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