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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来住院的消息是周游说的,那天迟野在店里帮忙,他已经很少去粉街了,偶尔裴敛声会打电话喊他过去,周遭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夹杂着旁人不受控制的肾上腺素外涌。 周游隔着电话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他身形微顿,沙发上有一个喝醉的女人手里端着酒杯,撕心裂肺的冲他喊着帅哥,迟野什么都顾不上,往医院跑。 恰好在病房门口撞上周游,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多了些疲倦与颓唐。周游捏着他的肩膀,人没事了。 进去看看? 周游问他,迟野蜷缩的手握了又紧,有些无力的垂下,跟着周游进了病房。 阿姨,我们来看典儿。 方芝兰看见周游站了起来,有些牵强的扯出点笑意。 周游本意也不是来给人家添麻烦的,只是来看看姜来情况怎么样,偏偏迟野站在病床边走不动道,那眼神谁看都觉着有些问题。 这位是? 姜周运指着迟野问道。 哦,他是我朋友,平时和典儿关系还不错。 走啦。 周游拖着迟野出了病房,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周游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弓着,在昏暗的路灯下整个人显得孱弱不已。他说不出什么暖心话,嘴里只能干瘪的吐出没事两个字。 我先走了。 正在周游酝酿的时候,迟野就剩下一个背影了。 姜来醒的那天,下来一场大雨,雨水敲打着窗户,连窗外的叶片都晦暗不少。方芝兰把人扶起来,对上姜来莫名湿润的眼眶,心一下就软了。 mama,我好痛。 她抱着姜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嘴里一句一句的安慰着。 我做了一个很可怜的梦。 姜来没说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是沉默了不少,眉宇间总是带了点愁苦与静谧,少见往日的阳光。 方芝兰在医院陪着她,那天阳光很好,她牵着姜来下楼晒太阳,在一堆白蓝条病服的病人中看见了迟野。 她对这个男生有印象,见他直愣愣的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沉默的脸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姜来微微怔忡着,牵着方芝兰的手也紧了紧。 她直觉迟野在生气,连脚步都不敢跨太大,对上那双漆黑透明的眼睛,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喊出他的名字。 方芝兰这还看不出什么,这个母亲就白做了,牵着姜来走到对方面前。 你们两个聊会儿,我去那边吹吹风。 迟野。 姜来喊着他的名字。 迟野有好多东西想问,想要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听到姜来住院的消息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如临冰窖,为什么他没办法再离她近一点。 可是他发现,这些说法很幼稚,他也问不出口。迟野更多的是恐惧,像是失去了支点般,看着姜来微皱的眉,眼眶泛红。 姜来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梦境中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大相径庭,这才承认眼前这个人是她的迟野,不是蒋福衣心心念念的跻川柏。她放心的伸出手,踮起脚要去勾他的脑袋,迟野弯下腰由着姜来揉他的头发。 姜来笑了出来,那点难消的愁苦渐弱,好像整个世界又明媚了。而关于她做的那个不太真实却又苦痛十足的梦,姜来还在揣测着,度量其真实的可能性。 回到病房,对上方芝兰一脸探究的神情,姜来捂着嘴笑。 什么时候的事? 她看着姜来,满脸严肃。 就前段时间啊。 高三吗? 方芝兰扶着额头。 姜来点点头。 姜来,你好样的,高三那么重要的阶段,你给我谈恋爱。 不谈这个恋爱,有没有过线都是问题呢。 姜来低着声嘀嘀咕咕道。 那小子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和我一样,穷学生。 我真的服了你了。 方芝兰情绪接近爆点。 妈,人家是高考状元诶,能给我造成什么影响,我没影响他都已经是万幸了,你真是的。 高考状元。 仅仅四个字,方芝兰换了几种语气。 姜来见她熄了火,也跟着松口气。 我问你,你们两个,不会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吧? 妈你说什么呢?没有,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 真没有。 我跟你说,你可别说我没教过你啊,性教育什么的我跟你爸轮番不知道普及过多少次,你给我保护好自己啊。 姜来好不容易熬过方芝兰这一劫,晚上对着姜周运满脸欲说还休的神情,叹了口气。 说吧,我听着。 也没什么,我就想着你长大了。 姜来看着他爸满脸怅然若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梦里的蒋福衣,不知道为什么鼻尖泛酸意,总想掉眼泪。 她向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却在这一次真真切切的觉得,世间万事内在纠葛微妙又魔幻。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填志愿那天,姜来对着电脑上的选项,一步一步的点着选项,电话那头迟野的声音沉稳又清晰,方芝兰坐在沙发上插不上话。 搞定啦。 你填好了吗? 嗯。 姜来选的学校在江城,和迟野一个城市。 恰好想到了什么,她顺着梦境里的细节,输入了蒋福衣三个字,网页上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结果让她有些困惑。 她刷了刷页面,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可用的信息,突然一则新闻映入眼帘。讲的是几十年前的一场高考顶替事件,姜来心神微动,想起些什么。 她点进新闻,看清前因后果,总觉得这些事情哪哪透着古怪。 在家里好吃好喝待了将近两个月,姜来长了点秋膘,时间已经接近开学了。 方芝兰每天在家里都伤秋感怀,总担心姜来去江城受到些什么委屈,被人欺负。父母和子女考虑事情的角度不同,姜来不理解这种顾虑与担忧,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她。 要走的前一天,姜来和戴青见了一面,她们有段时间没见了,戴青剪了短发,姜来看着满眼羡艳,已然是动了心。 典典,我分手了。 姜来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下咽,险些喷出来,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手忙脚乱,想要拿纸,又想起对方眼泪都没掉,不合时宜,满心满眼的担忧和着急。 没事的。 戴青捏捏她的脸。 你跟迟野要好好的,他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们。 姜来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想着戴青找迟野干架的情形。 我要过两天就离开这里啦,可能以后我们很少有机会见面了。 离愁别绪因着这句话瞬间袭涌姜来,她恍惚间突然觉得大家都长大了,而长大就意味着告别。 姜来习惯后知后觉,等到缓过神来,所有人都已经消化完这个事实了,她只能站在原地,想要哀求周围的人都慢一点,再慢一点,等等自己,却发现好像没有任何理由,能够留下他们。 姜来抱着戴青,语气里满满的不舍,眼泪糊了对方一身,而这个夏天好像就这样结束了。 她永远停在了18岁末尾的末夏时节,看着所有人的身影不断拉长,延伸,然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