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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打了

    

不要再打了



    此时迟煦漾脑海里迅速闪过什么,很微小,也很模糊。宛若河岸草丛流萤难以捕捉。而直到村里的孙婆婆指认之时,这点微光才愈发扩大。得以显现。

    她才意识到哥哥究竟要做什么。

    就那之后mama通知了爸爸,婆婆受伤躺在医院不能回来,于是爸爸也匆匆去往医院。当夜mama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她还要为孩子们做饭。但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兄妹两正蹲在门口捧着陈旧泛黄的瓷碗扒拉着米饭。

    迟煦漾远远地望见mama,茫然片刻,瞬间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嚼了嚼嘴里潦草的饭菜。

    无滋无味的。

    她握紧了碗,随后站起来,展露出无暇的笑容:妈你回来啊。

    而哥哥也直起身子望着mama,抿抿唇一言不发。

    小煦小波吃饭了啊。mama走近,扯扯嘴皮笑笑,吃饱了吗?要不要mama再做点。

    不用了妈,迟煦漾在母亲关怀的目光下慌乱地移动目光,她低垂眼眸盯着母亲淡蓝色带花边的衣摆,难堪地咬了咬下唇,妈你吃了没有?

    还有mama你去哪儿了呀?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攥紧了裙摆。

    母亲微笑着:嗯mama已经吃过了。你们奶奶生病了,我和你们爸爸去照顾了。明天你们要去吗?

    嗯,嗯。

    他们胡乱点头。

    随后迟煦漾望向母亲的瞳仁,张望着犹豫着。

    那奶奶她怎么样了?

    也许是心有灵犀,哥哥问了meimei想要问的问题。

    奶奶不会有事的,放心。

    那奶奶她

    哥哥的声音还在耳边游离,迟煦漾再次望向母亲的瞳孔,眼前不再清晰,被漆黑的魅影所遮挡,影影绰绰,晕晕沉沉的。密封着透不出一点光亮。心里蓦然涌起一股肿胀的欲望,带点疼痛的底色。

    妈。

    急促的雨点。一滴侵蚀。

    嗯?母亲疑问地看向小小煦,漆黑的眼眸平静又温柔,小煦想问什么?

    迟煦漾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妈,你饿了没有?

    本来一家三口坐在树下吃着饭,尽管少了一人,或许是两人,尽管在若无其事地说话后,又复归沉默,但也总算平和。

    但路上来了个人,是英勇的孙婆婆,她目睹了所有过程,她要说出真相,她要揭发了凶手。

    她啊呀一声,难为情地看向母亲。

    您请说吧。母亲拿出已经洗好了的桃子递给她,桃子香香软软的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小煦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她要说出来了!要说出来了!!

    我看见你这小女儿,她笑笑不好意思地接过桃子,像是想到什么厌弃的东西,紧紧地皱起了眉,凑近母亲,年老沙哑的声音在母亲耳边回荡,顺着看空气里一条条耀眼的白光,刚好就荡到小煦的耳畔,用石头打了你婆婆。

    在尖叫!在滴血!!

    你这婆婆也是可怜。她似怜悯似回味地轻砸一声,被自己孙女打成那样。

    完了完了完了她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一定会被骂得很惨被打一动不动甚至被打死吧。

    会在森森的草丛里被掩埋在哗哗的河里被淹没吧。

    像她那么恶毒的野孩子。

    果然母亲将目光移向了她。

    不要这样看她不要这样看她求求了。

    小煦颤抖着手,颤抖着干涩的唇,颤抖着身体颤抖着心。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在这一刻,仿若害怕才突如其来,害怕刚刚达到极致。

    妈我我,在她们的目光中,她吞咽唾沫,断断续续说不出话,她无助地抓着裙子,她突然看向了哥哥,哥哥他也正在看着她,她鼻子不透气,酸涩得堵起来了,她看的动作发生得很快,但意识却在脑海里面慢放了,我没有。

    是了,她不可能看到是她。她也无法证明是她。她明明观察过周围了。她绝对在说谎。只要她不承认,那么她就不会有事的。没错,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了。没错了。

    你这孩子做错事还不承认,孙婆婆露出点恼怒的神色,看向母亲,我亲眼看见还会有假。

    她当时就是穿着这样的裙子,鹅黄色的还有白色的小花。

    她信誓旦旦、笃定地说。

    就是她打了舒芳你的婆婆,好了我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小煦深深地垂下了头。

    她不敢与母亲失望的目光相接。

    承认吧。她就是个坏孩子,就是她这个坏孩子用弹弓砸了奶奶。

    不是meimei。在她等待着审判的时候,哥哥开口了。

    迟煦漾惊愕地瞪圆了眼,望向哥哥。

    哥哥之前和她交换了衣服。

    难道

    妈,对不去,哥哥愧疚的目光抓着沉浮的空气,嗓音轻柔若无,是我砸了奶奶。

    哥

    小煦缓缓地望向哥哥,对上他浅淡的目光,像是干涸河岸搁浅的鱼,张了张嘴,只能打开哥的口型,无声无息。她又不知作何表态,望向母亲,母亲的脸庞模糊在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之中。小煦睁大眼睛,一无所获,继而仓促地移开视线。

    可是我明明看见是穿着裙子的

    因为打赌输了和meimei换了衣服。

    小波可不要帮meimei顶罪,这样是害meimei知道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mama压抑着火,尽量语气温和地询问哥哥,承认错误mama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所以真的是哥哥做的吗?

    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小煦感觉自己分裂了。身体里住了一个捂着耳朵尖声大叫的小人,但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和杨岭打赌,mama可以去问问他。

    mama忽然笑笑,看向了小煦。

    小煦觉得呢?

    脑子鼓起泡泡,把润滑的液体挤出。她一时不能思考。一时不能回答。

    我

    不知道。

    天呐她说了什么?她在默认哥哥顶罪吗?

    mama我想这一定有误会,哥哥不会这样做的。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这么配合这么心安理得?她就不怕的吗?

    mama,我们找杨岭问问吧。她咬住下唇,她不敢看哥哥,我相信哥哥。

    她看向mama背后高大树木,低矮的屋子,灿然的天空。以及飘远的飞鸟与它背上的风景。

    曾经不曾注意的东西,她看到了好像也只能看见这些东西了。

    哥,我讨厌你。

    她动动唇对着云层无声地说。

    时隔多年她已经忘记哥哥和mama的表情形态与动作了,但永远都记得,那天的火烧云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美丽,也多么的凄艳。

    也许是美人咳在梅花绢帕的星星血染成的。

    最终求证。

    的确是哥哥做的。

    是哥哥穿着meimei的裙子做的。

    孙婆婆只看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便惯性思维误会是meimei干的。幸好哥哥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好哥哥,才没有让meimei蒙受不白之冤。

    mama等到爸爸回来了才处置哥哥。

    他们教导了哥哥很久。

    可哥哥就是像根木头似的,抿着唇一言不发。若是说话也只是没诚意的对不起。

    迟煦漾躲在门后。身子在屋里,手扶着门,头探出来,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别生气。父亲安慰着胸口起伏不定的母亲,你刚刚做完手术不要气到自己了。

    他最终叹气似地说:孩子还小,做错事,知错就改就行了。

    不行,这么小就这么恶毒,这还了得。对长辈况且这样,更何况是别人?得教训教训他。母亲对父亲说。

    母亲说完就门去了。

    父亲没阻拦。

    母亲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棍子。

    小煦在门后捂住了嘴。

    他们将哥哥绑在长凳上那曾经是他们坐着聊天欢笑的地方。

    他们脱了哥哥的上衣,露出光滑的脊背。

    爸爸mama这是要

    小煦捂住了眼睛。

    一下,两下三下

    小煦看不见哥哥的表情。

    求你别打了。

    她只能祈求。

    爸爸不是最心疼哥哥的吗?为什么也不阻止?

    哥哥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哥

    别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

    别打了。小煦眼前模糊,她终于受不了了,她冲出去,抱住mama的腿,妈你就别打哥哥了。

    她的泪水哗啦啦砸在地上。

    要打就打我吧。

    她胡言乱语着。

    哥哥是无辜的。

    其实其实

    小煦,错了,就是错了。哥哥扯着嗓子,他想对meimei笑笑,却发现笑是那么艰难,哥哥,做错事了,就该承受惩罚。

    痒,眼前好痒啊。

    小煦揉揉眼睛。

    mama无奈地将她扶起,可小煦像磁铁一样黏在她的脚上。

    可是哥玉珠还在眼角滚落,碾得脸皮疼,我好讨厌你的故作成熟。好像就你最懂事一样。

    哥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刚刚的话已经花费太多气力了。他喘着气,嗓子里翻滚着一股血腥铁锈味。

    mama皱眉,蹲下,可女儿还拖着她。

    mama闭上眼睛,将女儿拖走。

    拖到父亲旁边。

    你去吧。mama将棍子递给了父亲,神色不明。

    爸爸不要打哥哥了。小煦尖叫着恳求,要打就打我吧。

    父亲别过头:你先带小煦休息一下。

    爸

    guntang的泪珠和着鼻涕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哥哥最终还是被打了。

    可是meimei明明不是那个被打的却哭得凄惨。

    父亲一打下去,便比旁边的红印更深。父亲的眼睛也是红的。充满了血丝。

    好恐怖。

    这一定不是平常的父亲。

    平常的父亲明明很温柔的。

    明明和mama一样温柔的。

    明明的不是现在这样的。

    明明

    妈你去拦着爸爸好吗?再这样下去哥哥会被打死的。呜呜mama你救救哥哥吧。

    可mama还是无动于衷。

    抱着她,很紧很紧。

    哥

    一下,两下三下。

    皮rou绽开的声音蔓延开来。

    侵蚀着每一寸墙角,每一片肌肤。

    忽然小煦感觉抱着她的力度松了些,她趁机挣脱蝴蝶似地飞出去拖住父亲的腿。

    可是父亲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尽管被拖住,棍子还是能够精准无误地落在哥哥身上。

    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

    爸爸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可是父亲的耳朵,手,身体已经被什么红眼怪兽占据了,陌生的,恐惧的,只是机械地打下去。

    哥哥会死的。

    这样下去哥哥真的会死的爸。

    小煦的泪水砸在他的裤脚上,把他都裤子滴湿了。

    不要再打了。

    但她的恳求毫无用处。

    父亲像是不知疲倦。

    最终咚地一声,什么东西落地了。

    可父亲抬在空中的棍子依然落了下去。

    是mama晕倒了。小煦哭着冲向mama。

    父亲这才清醒过来,面色惨然,急匆匆地跑向mama。

    mama真的特别好。打胎这个灵感来自我朋友,她父母无意怀上了,但为了她,偷偷打掉,之后我朋友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