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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初

    

楔子 初



    2000年初,雨丝牵连似珠帘,动荡的新时代荡开钟摆,催促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如海潮般涌开。

    香港的春携着微微的湿意在杜蕴仪的眼底铺展开来,从极高处望下去,人流仿佛只是山水画上晕染开的墨迹。

    然而这些从来和杜蕴仪无关,她稍长的刘海儿轻轻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灯光流转,直直割裂了这一地的匆忙。

    杜蕴仪却懒散的连目光都不曾动过,玻璃窗倒映出清丽娇艳的脸庞,神色却极为冷淡。

    时间又过了半个钟,等到大雨钝钝地砸在窗上,她才后知后觉移开些距离,亮黑色的瞳孔茫然的盯着蒙了层水汽的窗户。

    季风就要来了。

    餐客陆陆续续走个干净。她却仍旧维持那个姿势,好一会儿,才微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拿起手包转身就要走。

    颇有眼色的经理给了小钟一个眼神,其实小钟早就注意到角落里落单的她且不说别的,那古董白的铂金包简直让人眼前一亮。看杜蕴仪准备离开,她赶忙递上手巾叫住她,

    小姐,你的额头。

    杜蕴仪一愣,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额角些微的水渍。

    不必了,谢谢。说罢,用手轻轻一拭。

    小钟看她神色并非急切,于是又多问了一句需要帮您叫车么,小姐?

    杜蕴仪答非所问,反道问她一句,今天所有的飞机都停飞了么?

    是的。小钟一时拿不准她的用意,于是试探着问:要是您不急,我们可以现在帮你预定酒店。

    杜蕴仪摇摇头,看着风雨中岿然不动的高楼,透过镜面反射,陡然瞧见自己苍白失色的面孔。

    她忽然问:可以打个电话么?

    小钟点点头,领她走到了前台。

    杜蕴仪左手拿起话筒,在电话盘上快速地转了几圈。

    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她似乎很半分婉转不带,直接开口,

    是我,杜蕴仪,还没等对方开口说什么,她又说:我已经到香港了。

    电话那端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见她说,我知道,可我已经来了。

    有些话我要当面跟你说。

    对面大概也不善应付她这般难缠的女子,两人一时僵持在那里。

    旁边的经理心底了然的叹了叹,挥挥手让其余人离开,只留下小钟顶班。

    最后还是那人妥协了,杜蕴仪报出地名后也就挂断了电话。

    一通电话结束,雨声似乎又大了些,啪嗒啪嗒的全然乱了鼓点。吧台边上的油黄色的三角灯隐约的笼罩着她有致的身形,投在地面上泛着绒绒的波浪。

    杜蕴仪垂下眼,似是不经意地问:你们几点收工?

    再有半小时。小钟面带微笑地回答道。

    嗯她揉一揉紧皱的眉头,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再次转动起电话盘。

    不同于上回,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权聿。她念出他名字的瞬间,正要离开的小钟不禁眉峰一跳。

    也不知权聿到底说了什么,这下倒轮到她手忙脚乱,下意识地把话筒离得远了些。

    长久的沉默使杜蕴仪绷得更紧,握着话筒的手指泛着白。

    够了!

    突然地,杜蕴仪弓着身子喊出来。

    权聿,你不用笑我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说,我不后悔我所有的选择。

    想是对方反应冷淡,杜蕴仪合上双眼,认命一般地说是,你从来不在乎。

    到最后她反而释然一笑,

    那么,但愿你永远都是最后的赢家。

    嘟嘟嘟话音都未落,对方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杜蕴仪表情不变,抬眼看向外面,暴雨倾盆,风声呜咽,巨大的吊灯折射出这一地的落寞,她不自觉出神。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未曾发觉。

    杜小姐,雨太大了,怕是季风马上就要登陆了。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抱歉。杜蕴仪抚开面前的刘海,急忙离开。慌乱中连手包都忘记拿走。

    小钟暗叹一句麻烦,却也只好赶紧跑下去追她。

    可到了楼下也不见她的身影,等待的时候小钟打量着手里的包,她还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铂金。这绝对是价值不菲,于是忍不住挎在手臂上试背了一下。

    然而就在她摆弄包的时候,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子从银色福特下车极速朝她奔来。

    可在看清了脸的瞬间,他一下停住了。

    俩人对视了一眼,小钟瞬间猜到了他的身份,看着那清秀的男子,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是来送东西的,杜小姐把包落在店里了。

    那她人呢?那人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只好低下头问她。

    应该是走了吧,小钟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说出了口。我在这等了很久了。

    男人看着她淋湿的碎发贴在耳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疑有他。

    他盯着那个包,眼神里透露着莫名的自嘲。这时小钟把包往他手边凑了凑,他这才如梦初醒道:雨很大,要是没有车的话,我送你一程吧。

    小钟自然不会拒绝美男的邀约,她琢磨着杜蕴仪可能早已经走掉了,于是也不犹豫的先行上了车。

    然而就在车准备发动的一瞬间,后视镜中一辆黑色的轿车直直的撞了上来。小钟感觉自己被高压拍挤在安全气囊上,全身的骨头被完全的压缩,前档玻璃碎裂飞向她,她的喉管被瞬间割裂。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狂暴的风声变成隆重的哀乐,漫天的血色是大雨最后的乐章。

    一片烟雨蒙蒙中好似有一个人影从远处奔跑而来。

    这或许是幻觉,她想,季风终究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