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羊绒围巾
08羊绒围巾
容家的新年一直热闹非常,酒气和笑声揉在音乐里扑面袭来。男男女女齐聚在一处,觥筹交错,唯有一身伤的容裳郁郁寡欢。 容太太见此便提议,难得放假,请庭庭到家里做客吧。 容裳别过脸拒绝,她要准备艺考的事情。其实自己根本联络不到她。 是吵架了吧?梁渲笑起来,男孩子一定要先道歉啊。 容裳苦笑着想起手机发件箱里面几千条的短信,都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她一直在等的不是这一句啊。他一直觉得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可时至今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看着儿子难得让人cao心的神情,梁渲竟觉得很欣慰,就让mama出马吧。 刚搬出来和石庭两个人独自生活的时候,薛荔就在家中置办了一个水族箱,像他照料石庭一样凡事亲力亲为着两尾银鱼莽撞的碰壁回头又游开了。鱼类大概是忘性大的生物,一次一次重复动作,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气。平白让人笑话。 薛荔接了电话回来,忍不住敲了敲水族箱上的玻璃,蠢货。那些生物四散着躲开。石庭却不得不直面他的怒火。 你那小男朋友可真本事,竟然找得动石蔚求情,哼。 石庭坐在沙发上、她害怕自己所说的关于容裳的一切都会火上浇油,只好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抱住哥哥的大腿,对不起。哥,以后不会了。 以后?你才多大就敢说以后。 没有人应该生受委屈即使你爱死对方。何萃在旁一声叹息,你好好想想吧。语落却把没收了几个月的手机还给了石庭。 石庭踌躇着直到午夜,新年即将来临之际才拨通容裳的电话。在那之前她先哄着生闷气的兄长做了一堆思想工作,只打这一通电话就好、五分钟,打完就交手机。呜呜、我哥打人,meimei帮忙道歉也是一样的 薛荔嫌弃她,虚伪。 经过短暂两个忙音后电话被接起来。 是你吗,石庭。 嗯。石庭虽知他看不到还是点点头,你和我哥打架啦? 你知道了。容裳苦笑,我好想你。 今天才拿到手机,石庭顿了顿,你发的信息我都看了。 还是想亲口说,容裳沉默了两秒,大约是为了表示郑重,对不起石庭,以后不会了。 石庭闻言无声地笑了,不经意间他们说了一样的台词。她不知道未来如何,却在此刻很想相信容裳话中的分量。 新年快乐啊。石庭轻声说。十二点了。 五分钟到了。 容裳在不断炸开的烟火呼啸与鞭炮齐鸣中仿佛听到薛荔的声音,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提示。 人跟人之间结成千丝万缕的茧,彼此再亲厚仍是独立的个体,但因为各种隔阂,有些人处世难免偏颇。孰是孰非都好,只有时间长河能够盖棺定论。只得很少人能冲破与生俱来的束缚超脱于天地之外。 石庭没想到的是初中生涯首日,她就面临和同学动手的公关危机。 我mama说了,你就是个野种! 不然怎么你哥哥跟爸爸姓,你却只能跟你妈姓?! 闭嘴。她挥拳直取他的脸。对方也不甘示弱地还击。即便在道场呆了两个多月,可身形的劣势还是让她不断挨打。 住手!来者一手推开了欺负人的那个,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小小只的石庭眼内可谓威风凛凛。 见到是他,对方的气焰立刻削弱了一半,嗫嚅着想逃。可容裳却不想放过,拽着他的后领踹了他屁股几脚,垃圾。 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他。又一脚送他跌跌撞撞跑出窄巷。 石庭见到师兄真的像承诺所说这么关照自己,忽然泪崩了。扑进容裳怀里嗷嗷大哭,哭了好一会,才终于抽噎首次向他诉说自己的身世秘辛。 石庭设想中的家,父亲因为喜欢户外运动有蜜糖一样的肤色,话不多,却永远是家中的顶梁柱。母亲温柔体贴,并烧得一手好菜。哥哥虽然淘气,却永远坚实可靠。meimei乖巧懂事,是所有人的贴心小棉袄。一家人日子虽然平淡却亲密无间。 可现实永远跟梦想相去甚远。 她的家因为父母离异分居两地,她常年和兄长一起生活。可爸爸mama之间的爱情并不是说散就散那么简单,父亲的固执,母亲的倔强,让他们纠缠半生。外人根本不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处在漩涡中心的两兄妹也不甚理解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和平共处,甚至她怀疑他们本人都搞不清楚这段复杂的关系。 走吧,送你一程。白皙的男孩子挽起石庭,并没有更多的关怀。也许不是还未懂得,只是温柔的顾念她弱小的自尊心。 恰如一般故事的设定,同行而后在某个岔路分别。 再见。容裳结尾用了轻松的上翘音,石庭弯了个该是笑的弧度。但是告别后石庭并没有立即转身,而是看着容裳一寸一寸缩小,合眼如按下快门,定格在他的T恤被风鼓满的时刻。 石庭好像懂得了多巴胺的味道。 薛荔在稍晚一些的时间知晓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果断选择动用关系让石庭转学。 头发都剃光了,还不能阻止你打架。 打又打不过,为什么站着挨打?你不会跑吗? 现在人家家长说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你是真的不想看了是不是。 再打就给我到少林寺出家当武僧算了! 石庭心疼地抱住因为见到她身上淤青而掉泪的薛荔,哥,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隔日,转入云大附中初中部的石庭顺利与自己中学时代唯一的同桌孙碧萄结为密友。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有心即可以避而不见。无心的相遇更像远在天边的尘埃无处可惹。 假使要在冥冥中相遇除去缘分可能更多要借助某种契机:行同一段路、念同一所学校或者认识同一个人。 而今石庭与容裳又在遇见。 石庭用尽办法求着薛荔,终于在高二文理分班时追随容裳的脚步进了理科尖子班。 虽说那个说要罩着她的师兄容裳已经不记得她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捱过青春期身体成长的紊乱与镇痛,石庭也不再是那个莽撞跟人动手,需要人保护的小石头了。她已懂得隐蔽在羊群中。 有时候感情的的确确就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可人性总是贪婪,想要不仅仅是念头更会发展成蓬勃的欲望和积极的行动。 佳人难再得的说法不甚确切,但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容裳在这茫茫尘世间有几个呢。 石庭从不后悔为他折断柔肠、苦苦哀诉情衷。 时间到了元宵节这天,石庭醒过来时时值正午。她还剩本城的两所美院要准备,所以还一直呆在家里没有返校。因为昨天兄长薛荔要和他的爱人何萃一块儿出城,就把她送回了母亲这里。难得没有人拘着便躲懒一直睡到自然醒。 石蔚在客厅书桌批学生论文。房子不大,两米长的水族箱堪堪占去一半。石庭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盥洗。简单解决了午饭,拿着本练习册坐到对面,妈,你什么时候和薛程结婚。 石女士头也不抬,已经结过了啊。 可是又离了啊。石庭撇嘴,始终搞不懂父母复杂的关系。可怜的她和薛荔从小就相互扶持,挣扎着长大。 石庭慢条斯理的做着数学题,母亲终于舍得将工作放置一边,晚上去外边吃。 出发时母亲独自驾驶一辆,他们三个小的则非常有眼色没人去打扰,由何萃开车载他们到翠园吃饭。 薛荔全程摆着黑口黑面。全世界好像只有石庭蒙在鼓中,搞不清楚她家哥哥为什么不爽。 临到下车,薛荔才甩下句,呆会不许和那臭小子讲话。 她好像明白过来。 未曾想到时隔数月再见容裳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席间容裳吃得非常少,早早停了筷,在旁温柔细致地给石庭布菜。把一向挑食的她喂了十分饱。 容裳望着石庭眼神潋滟似盛有千万湖光山色。 薛荔面沉如霜,越发看巧言令色的容裳不顺眼。 何萃表情一如既往冷淡。 石蔚捧着茶杯,老神在在。 总之不论席间的男人们如何作想,女人们倒都很开心,石蔚和梁渲天南海北的叙旧,石庭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聊天。容裳在桌下牵了少女一只手轻轻捏着,熨帖的温度让她冰凉的手指也跟着变暖和。 这餐饭表面是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大人们饮茶抽烟,聊着他们暂时还不需参与的人生。薛荔与何萃交握着手深陷二人世界,彼此都露出柔软的深情。 一室的岁月静好。 穿过和式纸门可望见庭院一树樱叶,瓷质风铃吊在枝头,发出一阵脆响。云层渐渐聚拢,石庭禁不住问容裳,那是什么云? 容裳绕过她肩膀看见天色沉沉,积雨云吧。 正如他所说,雨势来得急切且豪迈,将将下到入夜时才稍作停歇。 出去走走吗? 饭后散步到走出好远,石庭才晓得容裳的包里放满烟火没有余地。 两个人蹲在地上,手中的冷烟花刹那燃尽。空旷地面积水映出头顶一盏街灯,亮如白昼。 石庭望着他好似装着绵亘银河的双眸,我好想你啊。她站起来,伸出双手,笑容是那样温暖。带着天生的柔软与包容。 容裳手覆上石庭后颈,把她牢牢按进怀里,少女的身体柔软兼有guntang的温度。对不起,石庭。我爱你,很爱很爱。 对不起没能认出你 对不起没有控制好坏脾气 对不起没有早早说爱你 石庭反抱住他,抚摸他的背脊,以后都一起过新年吧。 容裳还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眼泪顺着脸洇湿她的红色围巾。 傻瓜。石庭捧起他的脸,踮起脚艰难地吻要他的眼角。容裳伸手把她抱起来,呼吸间竟有花开的声音。